1895年2月12日,威海卫港。夕阳西下,火红的光辉洒满海面,仿佛整个大海都被染成了血色。在这片弥漫着硝烟的海面上,几艘破损的战舰停泊在港湾深处,宛如受伤的巨兽。远处,日本联合舰队的炮火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每一次轰鸣都仿佛为曾经英勇的北洋水师敲响了死亡的钟声。定远舰的舰桥上,丁汝昌缓缓抬起头,凝视着那面在海风中猎猎作响的黄龙旗。那面旗帜曾经在大沽口外飘扬,象征着北洋水师的威风,如今却在敌舰的包围中瑟瑟发抖,像是一只垂死的蝴蝶。
舰长室内,昏黄的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线,丁汝昌坐在熟悉的红木椅上,手中捧着一只青花瓷茶盏,微微颤抖的手指并非因恐惧,而是因为心中的愤怒和绝望。桌案上放着一封密折,朱砂印泥已经干涸,但上面写着几个刺眼的大字:若战败则斩,断不轻贷。丁汝昌深吸一口气,将鸦片膏倒入茶盏,黑色的液体在瓷器白色的底部蔓延开,像墨汁,又像是血。这位曾在英国皇家海军学院学习现代战术的将领,此刻却准备用这种古老而痛苦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窗外,副将刘步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这位同样受过洋学教育的军官匆匆进来,脸上满是焦虑:提督大人,日舰再次送来劝降书,承诺只要我们投降,便能保全全军性命……丁汝昌苦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桌上的密折:朝廷的意思你也看到了,败则死,降亦死。与其让朝廷处斩,不如自己了结,至少还能保个殉国名声,免得连累家人。刘步蟾沉默不语,二人都明白,按照当前的制度,他们已经没有选择。 要理解丁汝昌的绝望,必须回到《大清律例》中那些冷酷无情的条文。在紫禁城的军机处,那些沉甸甸的法典静静躺在书架上。翻开泛黄的纸页,每一条条文都令人寒意袭来:凡领兵官临阵先退者,斩;凡守城官弃城者,斩;凡主将阵亡,副将不能力战者,斩;凡贻误战机致败者,斩。 更为残酷的是连坐制度。乾隆年间修订的《钦定军律》更加详细地规定:凡战时失陷城寨者,主将立斩,副将降三级调用,家属流配三千里。这意味着一旦战败,不仅主将要死,副将也要受罚,甚至连家中的妻儿老小都要被流放到边疆的苦寒之地。在那个交通不便的年代,流配三千里几乎等同于永生不得相见。 1723年,青海发生叛乱。雍正皇帝在御书房内,案上摆着年羹尧从前线发来的战报:臣率二十万大军围困罗卜藏丹津部已一年有余,现已大获全胜,叛军尽数歼灭……雍正点了点头,满脸欣慰。然而,他并不知道,为了取得这场胜利,年羹尧采取了极其残忍的围困战术。 青海草原上,尸横遍野。不仅叛军,许多无辜的牧民也被屠杀。年羹尧的军营里,堆积如山的人头在寒风中散发着腥臭。当有下属提出滥杀无辜的质疑时,年羹尧冷笑着回答:你们知道战败的下场吗?不仅我会死,你们也会死,家人也会受连累。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不能杀的?后来,有御史弹劾年羹尧杀戮过重,雍正不仅没有惩罚他,反而下旨嘉奖:年羹尧功大于过,朕心甚慰。在清朝统治者眼中,胜利才是唯一标准。至于过程是否残忍,手段是否人道,根本不重要。这种扭曲的价值观,把无数武将推向了极端。 1748年,四川金川地区。乾隆十三年,讷亲正坐在帅帐中,地形图摊开在他面前。曾经意气风发的钮祜禄氏子弟,如今却满脸绝望。金川之战已经打了整整一年,清军损失惨重,却进展缓慢。土司莎罗奔凭借险要地形,让二十万清军寸步难行。每天都有信使从京城赶来,带着越来越严厉的圣旨:讷亲办事不力,朕心甚为不悦……若再不能速战速决,必严厉处置……这些消息让讷亲心中如五雷轰顶。帐外,副将们低声议论着战局,大家都知道,如果主帅被召回,等待他的将不是降级,而是砍头。果然,乾隆的最后一道圣旨下达:讷亲指挥失当,着即召回,听候发落。返回京城后,讷亲被关押在阴冷的宗人府监牢里。三天后,乾隆念及他的祖上功勋,恩准他自尽。讷亲跪在祖宗牌位前,握着祖传的短刀,闭上眼睛,一刀割喉,鲜血溅到祖宗牌位上,一代名门就此衰败。 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定海县城,硝烟弥漫。余步云望着敌舰排成战列,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他的部队装备落后,面对英军的钢铁巨舰,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战斗结束后,余步云被捉拿到京城。道光皇帝勃然大怒:余步云消极应战,致使三将阵亡,着即拿问!在刑部大牢里,余步云被锁得铁链沉重,双腿肿胀,心中的绝望更深。行刑的那一天,余步云被押到菜市场,百姓围观。他最后大声喊道:今日之败,不在将士无能,而在制度之弊!话音未落,头颅落地,鲜血洒满黄土。 1853年,太平天国的起义波及武昌城。青麟站在巡抚衙门后花园,望着远处的火光,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挽回失去的战局。他在书房里写下最后一封奏折:臣青麟,守土有责,今武昌失陷,臣罪无可恕。唯有一死以谢君恩,以谢万民。然后,他走到后堂,取下白绫,轻轻套在脖子上。远处传来太平军的战歌,仿佛是为他送行。 1854年,安徽庐州城外,江忠源站在江边的芦苇丛中,背后是熊熊燃烧的庐州城。太平军的旗帜已经插上了城头,而他的军队早已溃散。江忠源曾与曾国藩一同策划镇压太平天国的计策,却在此时感到深深的无力。他知道,无论逃到哪里,等待他的最终结局都一样——死。他最终决定自尽,保个忠臣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