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钱上的揭钵图遐想
老赵闲聊鬼子母图像之四
老赵花钱艺术图像笔记一零九
作者 老赵
之前,我们聚焦于社火百戏风俗与艺术图像之间的关系。参见:
上次我们从宋元上元风俗的要素细节,有趣地探索了上元花钱中可能存在的鬼子母图像主题的可能性。参见:
今天我们继续探索花钱上的鬼子母。
中贸圣佳拍卖即将开槌,另一个朋友的一件花钱珍品也将上拍,由于时间更加仓促,所以没有办法步步为营去论证,于是,我采取一个新办法,先假设我的一个初步推测,然后去走两步,看看是否通顺,通过一个过程,给大家提供一个思索的方法。




中贸圣佳拍品
我先大胆说出我的直觉,我猜测本钱的主题也是鬼子母主题的揭钵图。然后我们一起来趟一下可能性。
《揭钵图》故事出于佛教鬼子母皈依故事。完备的故事当于宋代即流行。但是具体文本多散失,只余名目线索。《东京梦华录·相国寺内万姓交易》记载大相国寺有《佛降鬼子母揭盂》壁画,同书还记载了大相国寺在上元节百姓去九子母殿祷告求子,最为热闹的情形。
可见,鬼子母的称呼多遵循佛教教义,而体现在佛教降魔,弘扬佛法的立意上,九子母则偏重于民间的世俗愿望,达成求子的期望。而《揭钵图》恰是弘法的上佳主题。
宝积经陈述揭钵图故事云:“ 鬼子母者是鬼神王般若迦妻,有子一万皆有大力士之力,其最小子宾迦罗。此鬼子母凶暴妖虐,杀人儿子以自啖食。人民患之,仰告世尊尔。时即取其子宾迦罗盛着钵底。鬼子母周徧天下,七日之中推求不得,忧悉烦恼。传闻他人云:佛世尊有一切智。即至佛所,问儿所在。时佛答言:汝有万子惟失一子,烦恼忧愁而推觅耶。世间人民或有一子或三五子,而汝杀害。鬼子母白佛言:我若得见宾迦罗,永不杀世人之子。佛即使鬼子母见宾迦罗于钵下。尽其神力不能得取,还求于佛。佛言:汝今受三皈五戒,寿尽不杀,当还汝子。鬼子母如敕受于三皈及其五戒。受持已讫,即还其子。佛言汝好持戒,汝是迦叶佛时羯肌王第九女,大作功德以不持戒故受鬼形“。
大致来说,《揭钵图》描写的就是鬼子母暴虐成性,杀人子女为食。如来佛将其幼子镇于琉璃钵中,鬼子母率众魔百十余揭钵救子未果。如来佛坐莲台,庄严自如,鬼子母最终发誓永不杀人,皈入佛门,鬼子得从钵中放出。该故事宣扬的是佛法无边、邪不胜正之理。
宋代以及之后,多有《揭钵图》艺术图像存世,其中一个系列是绘画载体,另一个系列则是花钱载体。绘画可以用长卷“无限”延长其空间,而花钱不仅空间小,而且有正反两面,那么花钱上是如何按照自己的特点呈现同类艺术图像的呢?今天我们借助正在阐述的鬼子母艺术图像系列,对此做一个初浅的探索。顺便探究一下即将上拍的本枚花钱。
一、正邪对峙格局
《揭钵图》的主题既然是弘扬佛法,所谓弘扬佛法,就是显示佛法必将最终战胜外道,所以在揭钵图画面中,就很容易被分解为正邪双方之对峙。一方为释迦牟尼阵营,一方为鬼子母夜叉阵营。双方竞争的具体焦点则是被扣在钵盂中的鬼子母幼子。此是揭钵主题画面的基本结构。以下试举几例,不一一过度罗列了。
绘画表达
1、元代佚名 故宫博物院藏《揭钵图》


2、元代王振鹏《揭钵图》美国印第安南玻利斯博物馆藏

3、元代朱玉《揭钵图》浙本 浙江省博物馆藏

4、明无款《揭钵图》卷 故宫博物院藏
5、传明 仇英《揭钵图》卷 美国佛利尔美术馆藏


6、明 陈洪绶《揭钵图》

7、仿仇英《揭钵图》卷 美国佛利尔美术馆藏
综上,我们大致可以知道,在《揭钵图》的艺术画卷中,释迦牟尼与鬼子母呈现对峙双方的格局:
1、无非是有时候佛祖一方在左,鬼子母在右,有时候方位相反而已。
2、在某些版本中,由于鬼子母也亲临揭钵现场,所以鬼子母在这些画面中出现两次,一次以阵营对峙存在,一次现场亲临。而佛祖只出现一次。
3、在鬼子母阵营方面,有时鬼子母带领众夜叉武装上阵,有时鬼子母则环绕众小孩,前者体现夜叉魔军领袖身份,后者体现鬼子母身份。
花钱对峙表达之一



《揭钵图》主题花钱 王宁藏品


《揭钵图》主题花钱 胡坚供图
从本主题花钱上看,由于花钱空间有限,只在方寸之间,又是正反面的顾及,所以设计者必然持有与绘画长卷不同的构思方式,在本花钱上,正反两面,虽然大体上也是一面为释迦牟尼端坐中央,一面是鬼子母坐在右侧,但是花钱却提供了与画卷完全不同的表现方式。见后叙。
花钱对峙表达之二
以下花钱内容主题,金如意兄早就敏锐地指出,下图此钱乃揭钵图主题。




在揭钵图主题花钱中,也有多处禽鸟夜叉的存在:


《揭钵图》主题花钱 王宁藏品





胡坚藏品
可能为揭钵图主题的花钱 星星供图
本花钱背面则为鬼子母与八个孩子,外加正面的一个幼子,组成数字意义上的九子母之九。见下图所示:

网络资料
花钱对峙表达之三

中贸圣佳拍品
正面表达,穿上为释迦牟尼,左右为阿难、迦叶。这是标准格式。而且释迦牟尼的背光形式,左右两弟子分布的布局,与前述第二枚揭钵图花钱完全一致。

那么,本钱的背面呢,鬼子母在哪里呢?


大家可以看到,本钱背面的位于主尊位置的,是两个手持物件的妇人并列而存。其中一个应该抱着孩子。另一个托举一物。
而第二枚揭钵图花钱的背面,这两个抱孩子的妇人,位置分列在穿左右。
其实,鬼子母是有另一种艺术表现方式的,那就是双妇人并列的图像。
比如,据专家研究发现,在觉山寺塔的墙壁上,就有一系列以“鬼子母”为素材的画作,其中N02、N04、N06三幅画面上,都描绘了两个女性形象。其中一个怀抱着孩子,另一个手拿玩具在玩耍,这两个形象都是“鬼子母”最重要的象征。见下图所示:



假设这样的论据成立,那么,我们也可以理解,本花钱背面穿上的双妇人并坐,其实也是象征了鬼子母的存在,其中一个抱孩子,其中另一个举着的物件非常类似石榴,而石榴正是鬼子母早期的象征物,也叫吉祥果,不仅有驱鬼作用,也演化为多子之象征。
据唐代义净的《南海寄归内法传》卷1“受斋轨则”载:
西方(指印度)诸寺祭鬼子母,于门屋处或食厨边塑画母形抱一小儿于其膝下,或五或三,以表其像, 每日于前盛陈供食。若有疾病,或无儿息者,飨食荐之,咸皆遂愿。其状为手持吉祥果之天女形。

南宋《道子墨宝》中持石榴的鬼子母与众童子


日本画像中的持吉祥果鬼子母
可见,这第二第三枚揭钵图主题花钱,非但正面的主要格局与主要要素的一佛二弟子吻合,背面的重要要素双妇人也基本一致。而一面是佛祖,一棉是鬼子母,就已经完全具备了揭钵图主题中,正邪对峙的基本要素。
由此,那么,本钱的揭钵图主题的正邪对峙格局,是否也能由此符合逻辑?
二、正义联盟的组成
1、主尊释迦牟尼与弟子们
在存世的多种《揭钵图》画卷中,代表正义联盟的主尊释迦牟尼,身边有一大群随从,其中大致分为几个类别。
第一是弟子们,按照画卷描述,完备的应是十弟子(专家认为,佛祖身后的十大弟子与九大诸天,外加即将皈依的鬼子母,组成完备的二十诸天。南宋行霆所作《重编诸天传·鬼子母天传》将鬼子母列于二十诸天之一),弟子中最简明的则是两大弟子——阿难与迦叶。而也有介于两者之间的,比如突出四个弟子,也许是用于说明,画面想表现的是弟子群体,而并非是大家常见的阿难迦叶两大弟子的组合。

(传)五代《揭钵图》(局部)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

元朱玉《揭钵图》

元代王振鹏《揭钵图》美国印第安南玻利斯博物馆藏
以上画卷中,释迦牟尼身边是十弟子,但是两大弟子位于最显著的突前位置,而从视觉上看,十大弟子中,有四个弟子处于相对靠前的位置。
而在以下画卷中,佛祖的弟子就被缩减为最有象征性的两大弟子的阿难、迦叶。成为了简明弟子组合版本。




元代佚名 故宫博物院藏《揭钵图》

仿仇英《揭钵图》卷 美国佛利尔美术馆藏
明 陈洪绶《揭钵图》


明刻本中的《揭钵图》,一佛两弟子,以及鬼子母
在最极端情形下,佛祖身边的弟子只有一个,仅仅代表了有弟子存在而已。比如觉苑寺《揭钵图》中,只有佛祖、一个弟子和鬼子母三要素的简单版本。见下图所示:

可见,在《揭钵图》绘画中,根据具体的需要布局和艺术家的主观需求,佛祖身边的弟子,可以完备成十个,可以突出那四个,可以精简为两个,可以极简成一个。
花钱上的弟子表达

王宁藏品

《揭钵图》主题花钱 胡坚藏品
在上述揭钵主题花钱中,选取了四大弟子作为象征,既表示佛祖身边有弟子相随,也表示并非常见的阿难、迦叶两个组合,而是多个弟子组合。但是假设要完全充分展示出十个弟子,小小花钱上也容纳不下,所以才睿智地以四代十,以四代群。因为,假设按照佛祖四大声闻来说,也有四大弟子之说。
而在以下两枚花钱中,则严谨简明地只呈现了阿难、迦叶两位弟子胁侍左右。
2、左右持金刚杵两大金刚与四大天王
在常见的《揭钵图》画卷中,除了佛祖弟子,还有护法金刚,而且往往是两个金刚分立两侧,手持金刚杵。
仿仇英《揭钵图》卷 美国佛利尔美术馆藏

传明 仇英《揭钵图》卷 美国佛利尔美术馆藏
明 陈洪绶《揭钵图》

揭钵图画卷中,除了佛祖身边的两大金刚,同时还多见有四大天王护法同在。
元杂剧 《西游记》第十二折鬼母皈依云:
【麻郎儿】惊得阿难皱眉,唬得伽叶伤悲。四天王擎拳顶礼,八菩萨用心支持。
可见,阿难、迦叶与四大天王,都是揭钵图故事中重要的剧中角色。下图中就是佛祖身边四天王与两金刚并存的画面。


元代《揭钵图》故宫博物院
花钱上金刚与天王表达
在下属揭钵图主题花钱中,佛祖左右弟子两边,正是分别站立着两位披甲的护法金刚。符合常规揭钵艺术图像的标配,见下图所示:

而本来在常见的揭钵画卷中,紧紧侍卫在佛祖身边的四大天王,在本花钱上则被调动去了花钱背面,参与了与鬼子母阵营的直接作战前线。他们四个的天王王冠赫然在目,浑身戎装披甲,而都在祥云之上。见下图所示:

王宁藏品
而在下图这枚揭钵图花钱布局中,也赫然明确显示了常规的揭钵图画卷中佛祖随从护法要素——左右两大执金刚杵的金刚。这其实更加证明了本钱就是揭钵主题。
5、大梵天与帝释天
王中旭先生曾经对揭钵图画卷中佛祖身边的随从做过一个角色分析,他的观点是,作天子装扮、手捧钵者为大梵天,作后妃装扮、右手掌心托一珠者为帝释天,他们在诸天中地位最高,占据相对较好的位置。总体排列比较突前。他们也是诸天领袖,比如帝释天即统摄四大天王。

元代 朱玉 揭钵图(局部)网络资料






而这种一男天官、一女天官左右分布的形式,也有更加极简的形式,那就是元代《揭钵图》(故宫博物院藏)中,佛祖身边的突出的随从,就是带头光的女天官一人。见下图所示:

在明代法海寺《帝释梵天礼佛图》中,也是二十诸天礼佛,跟揭钵图中主要角色一样,所以我们来看下分领两众的大梵天与帝释天的装扮。见下图所示:


花钱上大梵天帝释天表达
揭钵图画卷中的作天子装扮手捧钵者的大梵天,以及作后妃装扮的帝释天,在花钱中的呈现,目前可见的只体现在一处,那就是本文开头提及的,本文聚焦探索的本花钱之上。
花钱上,在佛祖以及两弟子的两侧的两位神灵,左侧为戴天朝天冠男神,应该就是大梵天,右侧为后妃打扮的女神,应该就是帝释天。他们作为诸天领袖代表诸天众。
三、黑暗联盟的组成
1、作为佛祖对立面的鬼子母
作为佛祖对立面的鬼子母形态,在《揭钵图》画卷中,多呈现与众子聚合的画面。其中不乏其他乳母姨母等众。以及持扇的侍女。其中还有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妪。


仿仇英《揭钵图》卷 美国佛利尔美术馆藏

传《李公麟揭钵图卷》


元代佚名 故宫博物院藏《揭钵图》
花钱鬼子母妇孺众表达
在下图此款《揭钵图》花钱上,作为佛祖对立面的鬼子母,位于花钱背面的右侧,他的四周都是禽鸟夜叉,孩子错落列于夜叉的肩膀上。
王宁藏品
而在以下两品花钱中,作为佛祖对峙的鬼子母众,也都处于花钱的背面,且都是双妇人组合,都怀抱孩子。
其中,在下图花钱中,鬼子母与众多孩子环绕,更符合常见的《揭钵图》画卷中,鬼子母与佛祖对峙的要素呈现。

网络资料
2、作为钵盂幼孩母亲的鬼子母
《揭钵图》常见画卷中,除了作为佛祖对峙要素的鬼子母众,还有另一个鬼子母形态,那就是亲临揭钵现场的作为母亲的鬼子母。
揭钵现场是对峙双方争夺的焦点,也是画面的中心。在钵盂中孩子的解救现场,除了大动干戈的夜叉们之外,作为幼子目前的鬼子母以及其亲属或随从,都亲临现场,表现忧伤与焦虑。在《揭钵图》画卷中,亲临钵盂面前的到底是谁,除了带头的做美妇人打扮的鬼子母,其他该有几人,其实也是一笔糊涂账。因为并无定式。不断嬗变。
第一种 鬼子母加两女从加持镜者
(传)五代《揭钵图》(局部)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

传宋李公麟《揭钵图》局部
刘海粟美术馆藏松主题作品展

元代朱玉《揭钵图》(局部)

拟朱玉《揭钵图》(局部)

明代文徵明《揭钵图》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


明仇英《揭钵图》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


这种从降魔图中老妪持镜演变而来的日渐男子着冠式持镜,也已经完全脱离了原有的生态逻辑,而逐渐变成了新的《揭钵图》中的更市井的因素。老妪的本意是佛祖将魔女幻为老妪,但是夜叉本来就有双重性,夜叉照镜也可能具备了镜我两相的含义。夜叉本身也足具幻形惑众的特征。在罗刹主题图中,我们同样可以看到揽镜而照的夜叉罗刹。
下图为明代水陆画《罗刹众图》,乃是诸天聆法之况。其中就有罗刹夜叉持镜图。

这种一女主+两女从+持镜老妪变的男士共四人的组合,后来演变出了一个新路子,那就是出现了一个持拐杖的真的老妪。存在了钵盂旁边。仿佛是孩子的姥姥似的,如下图所示:



而在有些揭钵画卷中,钵盂旁只有两位妇人的存在。这大概也是鬼子母双妇人组合的一种呈现,如下图所示:

(传)元 揭钵图 北京故宫藏
花钱的钵盂旁鬼子母表达

王宁藏品


胡坚藏品
尾声
1、对于花钱中的揭钵主题花钱,总体上与中古时期发端,连接文本与艺术图像的揭钵画卷的逻辑观念、布局要素、整体风格是一致的。都是在弘扬佛法,强调佛祖阵营降服鬼子母这样的夜叉外道。
2、在下图第一品揭钵图花钱中,性质明确,要素清晰,与同类艺术图像完全可以比对,并无疑惑不解的重要遗憾的存在。说明,本花钱的存世年代,与常见的《揭钵图》画卷的主体年代,具有某种对应的关系。

王宁藏品
但是,上述揭钵图主题花钱,也有一个重要的改良,那就是,没有象正常的揭钵画卷一样,一面是正义联盟,一面是黑暗联盟,而是钱币正反两面,都在陈述着正邪对抗,正面,代表正义的佛祖、弟子、金刚一方,与鬼子母三妇人以及鬼子夜叉一方对抗,反面,代表正义的四天王与鬼子母夜叉众对抗。所以本钱的主题就是激烈的对抗。
3、在下图第二品揭钵主题花钱中,主题要素也十分清晰了然,并无难以索解的重要要素,但是其布局上与常见的揭钵画卷存在很多的不同,比如,以两只鸟型夜叉代替鬼子母亲临揭钵现场,钵盂的形状不被强调,幼儿处在一个平台之上。
所以,从某种可能上,是否本花钱并不是在表达正邪的对立情绪,而在强调鬼子母皈依之后的祥和之景:鬼子母的幼子不在钵盂之内,而是被佛祖释放了,安全地在禽鸟的护卫下自由嬉耍,前提是由于鬼子母皈依了佛教,所以她手下的夜叉恶鸟,也变成了护佑小孩的善灵。所以,同理,另一面上的鬼子母,也没有展现出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凶相与对立姿势,而是和风细雨地抱着孩子,和孩子在嬉耍。
假设这样的推测有一定的道理,则说明本花钱的立意与主题,与存世的常见的《揭钵图》画卷有着明显的差别,同样是弘法,他没有去渲染战胜的主题,而是去强化了皈依后彼此一家人的和睦欢洽。所以,也许本钱的年代要略早于上一枚花钱。
4、而在第三枚可能的《揭钵图》花钱中,非但主题与常见的揭钵图画卷有别,而且多出了若干难以索解的要素。显示出与上两没花钱不同的立意与风格。
比如,佛祖的背光形态,第2、第3枚花钱一致,而与第一枚花钱,与常见的存世的揭钵画卷有别,其来源须到更远的艺术层去探索。至少,在目前的《揭钵图》画卷中,佛祖多无背光,但是也有例外,比如故宫藏元代《揭钵图》中的释迦牟尼,就与第2、3花钱的佛祖背光类似,呈现出另样的范式与其他版本路径。见下图所示:

再比如,正面穿下的两个人物,由于铸造风格,导致细节不甚细腻清晰,大致左边可能是一个头上长角或竖着毛发的夜叉,右侧是一个持杖或兵器的戴帽者,会不会是皈依之前,呈现鬼形的鬼子母与丈夫鬼王半支迦呢?
西晋时传入的《佛说鬼子母经》中,就视鬼子母为鬼。北魏《杂宝藏经》中述及鬼子母前世因缘时提及“汝是迦叶佛时羯腻王第七小女,大作功德,以不持戒故,受是鬼形。”明代三言二拍中有云:“讨下一个本县舟山钱仰峰女儿,生的面皮靛样,抹上粉尤是乌青……人人尽道鸠盘荼,个个皆称鬼子母“。

李秀华临莫高窟159窟中的鬼子母形态

敦煌第158窟中唐鬼子母
可见,鬼子母的鬼形,在更早的源头存在,也一直沿着自己的路径在形成自己的版本。与美丽的主流市井鬼子母并存。
5、在本花钱也就是第三钱的背面,最大的难点在于两处,一处是穿左右两边的人物,右侧是持三叉的武士,左侧是双手拱手或执物的官员打扮者。第二处是穿下一组三人,中间是一个面目不善者双手合十,左右随从对拜。
我们至少可以理解,既然穿下角色是在合十,那么他就是一个皈依佛法的人,所以我们可以知道,假设本钱是鬼子母花钱,那么此面的场景,就不再是和佛祖对峙的基调,而跟上一枚花钱一样,都是在传播鬼子母夜叉众皈依了佛法之后的祥和景象。
由此,既然穿下尊者隔着钱币方穿,和穿上的鬼子母进行了对应,那么它也许就是鬼子母的鬼王丈夫半支迦。
我们回忆一下之前所阐述的金代岩山寺鬼子母壁画中,并排而坐的三人,当中是鬼子母的丈夫,两侧,一个是抱孩子的鬼子母,另一个是坐着的妇人。这两女一男的组合,岂不就是本花钱背面,穿上两妇人外加穿下鬼王丈夫的生动呈现吗?况且花钱中的两个妇人,也跟壁画中一样,一个抱着孩子。

而此类居中的鬼王丈夫合十皈依的三人组合,与主尊鬼子母作对应神的格局与特色,一直延续到了辽代的一母九子主题花钱中(见下图所示),从而开创了一种新的花钱类别,大家都知道,辽代是以唐文化衣钵继承人自居的。关于此类花钱的探索,我们日后再专题阐述。再此不多聊。


赵雨辰先生旧藏
同理,既然本钱是强化的皈依之后的鬼子母,那么,穿左右两侧的,也理应是善神,由于鬼子母皈依后多见二十诸天,那么,这左右两尊尊神,大致也在二十诸天之中。
大家要明白,从佛法战胜外道的角度,佛祖与鬼子母是对立的双方,但是并不等于说佛祖与鬼子母平等。所以,常见的揭钵图花钱上,才派四大天王前去前线对付鬼子母,因为佛祖和鬼子母不在同一地位。
同理,在本文聚焦的花钱上,正面的左右两神,既然是统领二十诸天的大梵天与帝释天,他们代表释迦牟尼的下属,那么,背面的鬼子母,就算已经皈依了佛教成了善神,她所处的背面画面左右的神灵的等级,就合该比佛祖下属的级别要次。所以,从这个角度,也出于鬼子母属众中极少见到天官打扮者,所以背面的左右双神,也许是与鬼子母同在二十诸天的角色,比如右边是毗沙门天王,左边也许是日天。他们两个在《揭钵图》画卷中也站在一起。而天王也是正面对应位置的帝释天的属下。
6、 很多学者都注意到,在《揭钵图》卷的流传过程中,存在借鉴佛祖降魔成道粉本的情形,而且,唐代时,“佛化鬼子母”与“降魔成道”曾经杂糅于同一图像中。所以,本文所关注的这枚珍贵的花钱上,鬼子母的鬼形也好,按照现存揭钵图像对比而存在难以直接索解的部分也罢,可能就是因为年代更久远,而存在当时与后世的图像风俗有别的缘故。
比如,在降魔成道主题中的三魔女要素,也频频乱入了揭钵图画面。

敦煌莫高窟第156窟佛传《降魔成道》壁画中的三魔女

明扉画《鬼子母揭钵》中的三魔女样式的鬼子母(局部)

《揭钵图》花钱中的三魔女样式的鬼子母 王宁藏品
再比如,在降魔成道主题乱入揭钵图的画面中,向佛祖皈依的,也是双妇人,这不仅与金代岩山寺鬼子母经变中的一丈夫两妇人认同,也与第2、第3枚揭钵花钱上,都是双妇人的组合,完全一样。

明扉画《鬼子母揭钵》中的三魔女样式的鬼子母(局部)
还比如,在降魔成道主题中的魔王波旬,就曾经乱入揭钵图画面,魔王波旬不仅和鬼子母联合进攻释迦牟尼,而且最后一起皈依。


明扉画《鬼子母揭钵》
而魔王波旬在外形上显然是个雄性。下图为仁寿县能仁寺的降魔变石刻中的魔王波旬。

下图为安塞大佛寺中的魔王波旬与三魔女,宣和子资料。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始于唐代的乱入,使得我们正在聚焦的第三枚揭钵花钱上,可以理解了更多的可能。不仅本花钱正面的穿下两个,可能是魔王与鬼子母向佛祖皈依 ,在反面的穿下,也可能是魔王在和穿上的鬼子母对应。
但是这里的魔王终究只是乱入,它在揭钵图的逻辑中,是缺乏生存依据的,所以他嬗变为鬼子母的同样为鬼王的半支迦,也是顺理成章的。
同样,本花钱中与其他揭钵主题花钱不同的,出现大梵天,帝释天分列佛祖左右的情形,在佛教壁画中,表现“帝释、梵天”的作品,唐代就很流行,像吴道子、杨庭光等画家在唐代两京、成都等地寺院就画过不少释梵天众图像,而成都大圣慈寺一处当时就有赵温奇、赵公祐、范琼等所画帝释梵天图68间。
原创版权,违者必究
欢迎转发
谢绝不经同意擅自拷贝图文至自己公微号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