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69年冬季的一个寒冷夜晚,邺城宫殿内回荡着北齐武成帝高湛临终的最后叹息。这位在三十二岁便死于非命的帝王,在弥留之际仍紧紧握着宠臣和士开的手。烛光摇曳,在龙榻前的群臣无声跪拜,没人敢提醒高湛:他托付江山的医卜奇才竟然正是半年前设计排挤御医,间接导致他早逝的幕后黑手。
这场荒诞不经的托孤事件,正式拉开了北齐史上最为血腥、残酷的权力斗争序幕。从高湛临终之时开始,到其子高俨血染晋阳的那一刻,短短五年内,八位贵族先后陨落,宗室之间的互相残杀愈加激烈,名将一个接一个地阵亡。当年仅14岁的琅琊王高俨挥剑砸向和士开的头颅时,飞溅的不仅仅是血和脑浆,整个北齐的最后希望也随着这一剑崩溃。 和士开的上位之路堪称典型的佞臣崛起范本。年仅26岁,他初入长广王府时,便展现出了过人的生存智慧和政治手腕。精通双陆棋的他,总能在棋盘前巧妙地捕捉到高湛的微妙情绪,深知皇帝及权贵们的心理。他清楚,若想获得权力,最有效的方式不是忠告皇子勤政,而是陪着他们彻夜豪赌;而与其劝阻皇帝纵欲,不如助其排除异己、驱逐良医,最终使得朝政腐败、帝王疾病加重。 当御医徐之才苦口婆心地规劝高湛应当戒酒色时,和士开随口一语刺史更适合养老,就此让北齐失去了最后一丝清明的声音。高湛驾崩之夜,和士开展现了极其敏锐的政治嗅觉。在冯子琮提议立即发丧时,和士开眼角扫过灵前哀号的胡太后,突然情绪失控,痛哭流涕:先帝未寒,岂能丢下孤儿寡母于险境?他这一番表演既稳固了自己作为托孤重臣的地位,又迅速将高睿等宗室视为危险分子加以清除。 当高睿率众逼宫时,和士开则巧妙地反击。他以暂保官职迷惑对手,再夜访娄定远,最终在胡太后面前装作悲痛欲绝:臣去则社稷危矣!短短三日,命令接连发布,贬了娄定远、责了高睿,恢复了自己的职务。当赵郡王发现自己中计时,华林园的绞索已悄悄套住了他的脖颈。 这场政治斗争很快演变为一场吞噬一切的漩涡。陆令萱抱着高纬上朝时,群臣震惊地发现,这位曾因谋逆被软禁的罪妇,凭借女侍中的身份,竟能代皇帝批阅奏章。而和士开则迅速把握机会,以养子的身份与其结盟,迅速把整个帝国的财政变成了个人私产,史书上甚至提到他的库房已珠玉盈栋,钱帛山积。 与此同时,盲眼的谋士祖珽,在监禁中凭借记忆构建了朝堂的新局势,他的信件甚至不再需要文字,而仅凭血迹就能传递重要的消息。祖珽在失明的情况下,带着密信前往兖州,三日后,胡长仁被赐毒酒,陆党势力迅速扩展,控制了北齐政权的命脉。 而在远离战场的和士开,却早已在战报上做出了指示,当斛律光的胜利捷报传来时,他却轻描淡写地批注:宜速解兵权。这一切,都在为自己控制帝国的命运铺平道路。 在皇帝突然召见和士开时,这位昔日的落雕都督已不再是曾经的风光无两。随着他解甲入宫,北齐的权力斗争进入了新的高峰,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他。 到了公元571年七月,神虎门的变故将这一切推向了极点。14岁的高俨挥剑斩杀和士开时,鲜血喷洒在高湛亲王的蟒袍上,这位亲王在冯子琮的策划下,不顾一切,铤而走险。最终,禁军倒戈,王朝的血脉随着这一剑被断送。 然而,胡太后的结局更加荒诞。她被幽禁在北宫,不曾想到,曾被她亲自试毒的幼子,最后竟会被毛毯裹住,拖出寝宫。当刘桃枝的绞索勒住高俨的脖颈时,二十年前高湛的吾负我也依然回响在耳边。 这场始于床笫之上的权力斗争,最终以骨肉相残的悲剧收场。当宇文邕审视着来自玉璧的密函时,北齐的军事部署已经暴露无遗,而和士开去世三年后的今日,徐之才的侄子已经开始为最终的决战做准备。而在长安,韦孝宽已开始大规模铸造永通万国的钱币,准备最终进击。当578年,北周铁骑踏破晋阳时,邺城的宫廷地砖依然渗透着深红色,那是二十年权力斗争的血痂,是北齐为自己所写的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