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松本龟次郎完全是偶然。其实在台湾日据时代初期,茶业公会副会长中曾有个叫松本龟次郎的人,我在检索此人时,得到的结果都是同名同姓的教育家松本龟次郎。前些天,为了调研茶的历史,我走访了静冈县挂川市高天神城遗址(日本战国时代德川家和武田家交战的地方),又偶然发现了以这位教育家名字命名的松本龟次郎公园(出生地遗址)。阅读了那里鹤峰堂中展示的说明后,我产生了浓厚兴趣。在日本人中,知道龟次郎曾经给鲁迅、秋瑾和周恩来等人教授过日语的并不多。
松本龟次郎1866年出生于高天神城土方村。到了明治时代,村里开设了小学,龟次郎成绩不错。虽然我没有找到学校遗址,但附近有一座鹫山医院,曾培养过创办东京女子医科大学的吉冈弥生,弥生比龟次郎小5岁。我由此得知,这个乡村不简单,它是孕育出许多社会栋梁之材的沃土。
龟次郎从静冈师范学校毕业后,除静冈外,还曾在三重和佐贺执教。1903年,37岁的龟次郎受聘于专门招收中国留学生的东京宏文学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学老师能够从事留学生教育工作,多亏备受其敬仰的东京高等师范学校校长嘉纳治五郎(讲道馆柔道创始人,宏文学院创立者)慧眼识珠。当时,从清朝来了很多留学生,其中就有鲁迅。后来鲁迅和龟次郎的友情超越了师生关系。此外,龟次郎还给女革命家秋瑾教授过日语。
清末,龟次郎被位于北京的京师法政学堂聘为教授,开始在中国教授日语。当时的清朝认为,应该学习日本,于是招聘了许多日本教师。然而,辛亥革命爆发,清朝覆灭,龟次郎便回国了。而日本的中国留学生为了参加革命也纷纷回国,龟次郎便又供职于东京府立第一中学。
随着中华民国的成立,中国赴日留学生再度增加。龟次郎拿出自己全部积蓄,再加上从各方筹集来的捐款,建立了日华同人共立东亚高等预备学校(简称东亚高等预备学校)。此时的日中关系并不乐观,很多日本人瞧不起中国人,甚至敌视中国人,所以办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从“日华同人共立”这一命名中,可以感受到龟次郎的坚定信念。
1915年,日本提出对华《二十一条》(日本帝国主义妄图灭亡中国的秘密条款——译者注),让日中关系陷入低谷。但东亚高等预备学校却逐渐成为接收留学生的中心。其中,1917年来日留学的,就有后来担任中国国务院总理的周恩来。他在日本留学的两年间,到东亚高等预备学校学习日语,“到私人教授那里听课”的表述多次出现在《周恩来十九岁的东京日记》中。这一时期,龟次郎给周恩来单独授课,但可能是周恩来精通英语而日语较弱的缘故,很遗憾在日本没有取得什么学习成果,后来去了天津南开大学。
周恩来回国四年后的1923年,爆发了关东大地震。东亚高等预备学校被完全烧毁,幸得龟次郎快速应对,几个月后建好了临时校舍,试图继续办学。现在这里成为了爱全公园,里面除了周恩来纪念碑外,还建了一座写有“周恩来在此学习”的石碑(2023年1月正在施工)。当地大东町的图书馆里陈列着龟次郎的半身像,2楼的纪念馆中讲述了他的种种功绩,其中很多说明是有关和周恩来交往的。
之后,龟次郎以学校合并为契机辞去了校长职务。1930年,为了视察中国的教育情况,他用了50天时间遍访上海、汉口、北京和天津等地,受到其各地弟子的欢迎。这些情况被记录在他撰写的《中华五十日游记》中。遗憾的是,自此日中两国处于战争状态,终战那年,龟次郎在故乡逝世。在其近80年的人生中,将近40年奉献给了中国留学生教育事业,(就此离世)他一定很不甘吧。
须贺努:茶旅人,1961年出生于东京。曾留学上海学习汉语,后在北京、香港、台北生活过,在中国旅居总计17年。曾以“茶旅”形式遍访亚洲各地的茶田和茶庄。
翻译:钱海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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