鬲lì,是一种造型奇特的空三足炊器,是中国全球独家首创的陶器器型,也是华夏文明的代表性器物。
著名考古学家苏秉琦先生曾说:
“鬲的形制尤其特异,在西方似乎从没有发现过与它类似的器物。所以他似乎确实中国文化的一种特别产物,同时,在中国的古文化中,它的存在又特别普遍而长久, 所以竟可目为中华古文化的一种代表化石。”
苏秉琦这段话只说对了一半。鬲确实可以视为“中华古文化的一种代表化石”,但是这种中国的鬲不但在西方的伊朗境内发现过,在东方大洋彼岸的墨西哥境内也发现过。详见下列文章:
除此之外,在我国北方的外贝加尔地区,同样也发现了华夏文明独有的鬲。
外贝加尔地区是目前已知除中国之外陶鬲发现最多的地区,从西部的色楞格河流域到东部的鄂嫩河流域都有陶鬲的分布。据调查,在外贝加尔地区目前已有多达三十余处遗址出土了陶鬲(或鼎)。
如下图所示,这5个鬲,全部来自外贝加尔地区。(图片来自《中国陶鬲谱系研究》乔梁《中国境外发现的鬲形陶器》)
很显然,这些鬲都是中国夏朝的人使用的独有陶器,也表明在夏朝时候,居住在外贝加尔地区的都是中国人。
由于鬲这种常用的炊器使用频率很高,它的造型也随着时间和地域变化很快,不同时期和不同地域的鬲都是各有特色的。从这些鬲的造型来看,我们可以精准地推断出这些中国人是何时从何地来到外贝加尔地区的。
先来看看出土了陶鬲的这些地区,乌兰乌德市位于俄罗斯联邦的布里亚特共和国,地处色楞格河谷地,在乌达河与色楞格河的汇合处。它坐落于贝加尔湖东南方向,距离湖岸约75公里,位置如下图所示:
从鬲的图片观察,这一区域的陶鬲在制作上具有相同的特征,即均为三个袋足斜向相对接拼合,然后在其上加上一个矮领,鬲的裆部比较高,器物的容积基本都在袋足部分,有些陶鬲器表饰有绳纹,也就是所谓的"蛇纹鬲",是当地发现较多的一类陶鬲。
贝加尔湖畔的蛇纹鬲,除了器表贴塑图案各异的泥条装饰外,它们共同的特征是小口、矮领、口沿外端箍绕泥条形成所谓的"花边口"、袋足肥胖、附有低矮的实足根。从形态分析这些陶鬲之间可能还有年代区别和演变关系,表明"蛇纹鬲"在当地曾存续了相当一段时间。
参照中国境内发现的"蛇纹鬲"的年代序列,研究者一般都认为外贝加尔地区的"蛇纹鬲"应是在中国北方"蛇纹鬲"影响下的产物。不过俄罗斯学者对这批蛇纹鬲的年代,只是笼统地推断为公元前2000年后半叶至公元前1000年的最后一个世纪。这个时间太过宽泛,我们可以更加精确一点。
蛇纹陶鬲,是内蒙古朱开沟文化的典型炊具。朱开沟文化年代约为公元前2000年至公元前1400年,相当于夏代至商代早期。朱开沟文化以内蒙古伊金霍洛旗朱开沟遗址命名,主要分布在鄂尔多斯高原、河套地区及阴山南麓,东至张家口地区,西达贺兰山东麓。朱开沟遗址位置如下图:
下图红色圈出的是朱开沟文化的蛇纹鬲。鬲身上有一模一样的蛇纹。
把朱开沟遗址的蛇纹鬲和外贝加尔地区乌兰乌德市的蛇纹鬲对比一下,如下图所示,左为朱开沟,右为乌兰乌德。虽然明显同出一源,但是也有明显的不同之处,可见不是同一个时期的产物。
《中国境外发现的鬲形陶器》一文指出,外贝加尔地区的陶鬲实际上来自夏家店下层文化:
“根据现有认识同外贝加尔地域相接的中国东北地区的陶鬲最早大约于夏代出现在内蒙古东部(含辽西)的长城地带,其后便以此为基点不断向北辐射,使东北西部地区至迟在夏商之际一直到春秋战国阶段成为以陶鬲为主导因素的考古学文化分布区,而始作俑者则是夏家店下层文化。从形态考察外贝加尔地区除了"蛇纹鬲"外的其他两种陶鬲也应当是这种辐射影响下的产物。如图一,5的 C 型鬲,同敖汉旗大甸子夏家店下层文化墓地编号为M875:5的折肩鬲十分接近",而类似的折肩鬲在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存中多有发现"。图一,4的 B 型鬲,同属于魏营子文化的小库伦和喀左后坟出土的"花边口"鬲的形态也基本相同,值得注意的是前者还有类似的蛇纹作风
夏家店下层文化的陶鬲,和外贝加尔地区的陶鬲造型就很接近了,如下图所示:
由此可知,蛇纹鬲是在四千年前的朱开沟文化中出现,随后先是中国向东北传播到了内蒙古赤峰地区,最后才转向西北传播到了贝加尔湖畔。路线图如下所示:
这样的传播过程很显然不是一次性的,而是一直持续到商代的时候,外贝加尔地区的陶鬲还与郑州商城的陶鬲保持着高度一致,如下图所示,上为贝加尔湖畔的陶鬲,下为郑州商城、偃师商城和末代夏都二里头的陶鬲,几乎一模一样。
还有寺洼文化中相当于商代时期的陶鬲,如下图所示:
对比一下:
结论很明显:
从距今3900年前的夏代末期开始,一直到距今3400年前的商代,不断有中国人带着他们的吃饭家伙——陶鬲北上迁徙到贝加尔湖。
这一波波北上的移民潮,造成的影响就是:原本更早时候就生活在贝加尔湖畔的一批中国人,被驱赶到了更北方的西伯利亚冻土地带。
如今的俄罗斯联邦萨哈共和国,绝大多数人口都是这些人的后裔,详见下文。
本文为抱雪斋虞夏万年论系列不造第几回,欲知前事后事如何,且看上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