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277年秋天,南宋流亡政府已经在海上飘荡了两年之久,此时正屯驻于广州沿海的浅湾。
为了彻底剿灭南宋残余势力,忽必烈派出李桓、塔出、唆都、阿里海牙四路大军进逼广州。
三个月之后,蒙将李桓在江西击败了文天祥;塔出占领广州;唆都攻陷福建漳州;阿里海牙攻占雷州,并封锁了琼州海峡。
由于江西、广东、福建三省全境相继被蒙军攻克,让蒙古三路大军对广州浅湾的合围变得顺利起来。南宋的最高军事统帅张世杰只能携朝廷飘往广东虎门。
然而,就算是珠江口的虎门,随着四路蒙军的一步步进逼,仍然保证不了海上朝廷的安危。此时的张世杰和陈宜中等人,不得不将朝廷再迁往广东中山的大海之上。
公元1277年十二月,流亡两年,时间又一次进入寒冬腊月。
海面乍起的寒风,诉说着广阔南海的冬日已然降临。停泊在南海之上的南宋朝廷,在这海风呼啸的日子里被吹的瑟瑟发抖。
自临安出发,南宋朝廷已经在海上飘荡了两年多的时间。这两年多来,他们在大海之上亲眼看着南宋国土被蒙军一步步吞噬殆尽。现在,他们已经输掉了一切。
尽管南宋朝廷的处境已是如此窘迫,但吝啬的上天,却还不打算让他们能在这片远离大陆的海域,安全的渡过这个已近的年端。
年关将近,西伯利亚的冷流正在自北向南吹来,太平洋的寒风张狂在广阔无边的东南沿海。
随着深冬腊月的到来,南海上的风声越来越紧,天空越来越暗,独自漂泊于大海之上的朝廷,在茫茫的波涛之间,就犹如凋零于广袤大洋之上的一片落叶。
大海之上,黑云不断的吞噬着那略带光感的天空,大风渐渐掀起了滔天的巨浪。所有的征兆都预示着一场飓风的即将袭来。
这个时候,南宋的残存之师除了以自己的微弱之躯,在风雨之中的以死搏击以外,也别无它途。
不久之后,闪电划破了长空,飓风吹断了桅杆,海水涌进了战船,黑云笼罩了整个海面。南宋流亡朝廷所在的大海之上,除了偶尔划过的闪电,一片漆黑。所有人都被吞噬在这场无情的飓风里。
飓风之中,端宗小皇帝的帝舟倾覆于翻涌的波涛之下,张世杰等人眼疾手快,在滔天的巨浪之中将端宗皇帝打捞上来。随后继续操控着战船,在风雨中搏击着。
他们的身上还承载着复国的希望,他们不能无声无息,毫无意义的葬身在这无边的大海之中!
好在飓风最终还是远去了,海面终究还是平静了下来,久违的阳光穿透黑云的缝隙,给世界带来光明。
但是在这场与上天的搏击中,张世杰等人的胜利也来的不是那么容易——近四成的兵员舟师葬身于大海之中,而不幸落水的端宗皇帝,在狂风暴雨的袭击之下,也惊悸成疾。
一个九岁的孩子,在本该天真烂漫的撒娇年纪里,却不得不承载一个民族复国的希望,在这乱世中孤独而惊恐的飘零。
经过了这次飓风摧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海上朝廷变得更加悲观了。
万里海疆,浪花翻涌。大学士陆秀夫在飓风刚刚过去,四周一片狼藉的海面之上,仰天悲鸣:“上天啦!难道我们真的只剩下投降那一条路可走了吗?”
楼船之上,丞相陈宜中回应陆秀夫道:“不,我们还可以去占城(越南中部)。占城国与我世代交好,至今仍未与我断绝邦交,朝廷可暂时安于置于此,再从长计议。”
殿前统帅苏刘义看着眼前波涛万里大大海,忧心的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以眼前的局面,占城国还会接纳我们吗?”
陈宜中说道:“眼下,安南(越南北部)已经降了蒙古,占城尚未降蒙。我想,他现在也需要我们的帮助,来继续抵抗蒙古的进攻吧。”
此时怀抱着宋端宗的杨太后说道:“那就依陈爱卿所言。与占城国通好之事,就交由陈爱卿一力去办吧。”
陈宜中出发之时,太后百官亲来相送,为人随和的杨太后满怀期待的对陈宜中言道:“丞相当速去速回,哀家和皇上就在这里等待丞相的好消息。”
陈宜中点头称诺,泛海而去。
此一去,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作为大宋左丞相的陈宜中,便从此流亡海外,老死异邦。终身再也没有回到自己的祖国,自己的家乡!
陈宜中离去了,这一走便再没有了消息。
月余之后,在大海上焦急等待的南宋君臣,此时决定不再继续等待下去了。在朝廷的一致决定之下,张世杰点齐了舟师,开始向通往占城的唯一通道——琼州海峡航行而去。
但此时去往占城的海上通道,已经被从广西东进的阿里海牙部蒙军彻底封锁,无奈之下的张世杰只能用兵强攻。
但张世杰等人在海上鏖战月余,仍旧不能突破蒙军的封锁。无奈之下,张世杰只能屯驻于琼州东北碙洲岛(今广东湛江东南),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公元1278年四月,自强行突破阿里海牙所封锁的琼州海峡未果之后,张世杰和陆秀夫他们已经在碙洲岛上待了有些时日了。出发了半年之久的陈宜中仍旧没有消息传回,看样子是不会回来了。
而在岛上的行营里,病榻之上的小皇帝赵昰已是奄奄一息。
这个从一出生就笼罩在国家危亡的阴云之中的端宗皇帝,在成长中伴随着他的是不停的逃亡,逃亡,再逃亡。由于长时间经受海风的吹打和烈日的暴晒,现在病床上的的小皇帝,面色蜡黄,嘴唇干裂。
海上的碙洲岛,已经步入了早来的夏季,随行的御医,正在御塌之前脸色沉重的给小皇帝把着脉。
把完脉之后,御医无奈的摇了摇头,跪在了端宗皇帝和杨太后的塌前。
一旁的陆秀夫焦急的问道:“陛下这病情?”
而御医苍老的眉宇露出了行医以来最紧锁的神色。
一旁的杨太后看到御医这个神情,开始掩面而泣,脸颊之上的两行泪水顺着悲伤的面容滴落脚下,众大臣在神色凝重。
太后心中那份即将到来的丧子之痛没有人能够安慰,百官对于国家的未来陷入担忧。
这时,宋端宗七岁的弟弟卫王赵昺在一旁独自玩耍着,当他看着众人脸上凝重的表情时,幼小的赵昺也跟着伤感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哥哥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很久了。他希望自己的哥哥快点好起来,要不然,以后再也没有人呼唤他弟弟,也再也没有人来陪他玩耍。
小赵昺最终还是没能如愿,公元1278年四月中旬,年仅十岁的端宗皇帝赵昰驾崩了。
端宗驾崩,狭窄的碙洲岛上,白帆高悬,举朝哀吊。而众人的心,众人的信仰,众人的精神支柱,也在端宗驾崩的那一刻崩塌了。
接下来,南宋王朝该何去何从?
数年的海上漂泊,让众人已经厌倦了。一步步走来,根据地越来越小,兵马越来越少,生存空间越来越窄。现在连皇帝都驾崩了。他们的前路在何方?他们又是否还有胜利的希望?他们又是否还有继续战斗下去的意义?
这是南宋流亡朝廷之中,很多人都在思考的问题。
就在这人心即将离散之时,陆秀夫站出来道:“古人有以一旅而成中兴大业者,今度宗皇帝仍有一子尚在,百官有司皆具,士卒尚有数万,此乃上天不绝我大宋国祚。我等一息尚存,便一日不可轻言放弃。”
张世杰也言道:“尽好做臣子的本分,剩下的交给上天去决定吧!”
五日之后,卫王赵昺,擦干了痛失哥哥和玩伴儿的眼角,在文武百官的拥护下,在孤悬大海的碙洲岛上登基称帝,改元祥兴。拜陆秀夫为左丞相;张世杰为少傅兼枢密使,拜仍旧在江西抗元且不知道端宗已经亡故的文天祥为少保。
海上的流亡朝廷,再一次聚集起残存的抗蒙力量,做着最后不屈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