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贵州璀璨的工艺美术星空中,岳振的名字与一项古老技艺——牙舟陶紧紧相连。从化学实验室走向陶艺作坊,他用40余年光阴完成了一场跨越学科的奔赴,书写了一段守护与复兴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匠心传奇。
从化学试剂到泥土芬芳
当年的岳振,并非在陶轮飞转的作坊工作,而是在一片寂静的药品检验所,身着白大褂每日与试管、药剂和精密仪器为伴,从事着严谨的化学分析。然而,这份稳定而优渥的职业,却无法禁锢一颗对艺术真谛执着向往的心。“我不是不爱中规中矩的职业,相比较而言我更崇尚的是对自由天地、璀璨万物的探寻。”岳振回忆道。画笔和刻刀,才是他精神世界的出口。
1980年,凭借对美术的热爱与执着,他努力备考,成功进入新成立的贵州省工艺美术研究所。他的老师——毕业于中央工艺美院的翟思正,将他领入了陶瓷艺术的世界。这一转身,让他从微观的化学天地,跃入充满泥土气息的宏观陶艺领域,从此与牙舟陶结缘。
在工作台上的岳振,心无旁骛,全身心投入到作品创作当中。
牙舟窑火中的青春淬炼
初到牙舟陶瓷厂,理想照进了艰辛的现实。从贵阳出发,十多个小时的颠簸泥泞才能抵达。厂区没有通电,通讯靠手摇电话,照明靠煤油灯。他住在空旷厂房中,甚至要与老鼠“共享”挂在蚊帐杆上的地瓜。
但物质的匮乏迅速被人情的温暖与学习的热情冲淡。老师傅们对这位“城里来的知识分子”格外照顾,帮他晒洗被褥、生火做饭。岳振也会从城里面捎来生活用品及学习书本送给师傅和孩子们。每月交15元伙食费,彻底融入了这个大家庭。他虚心求学,从设计造型、注浆翻模,到跟随烧窑师傅钟成雄彻夜守窑,掌握了如何通过火焰颜色判断上千度窑温的技能。
“陶瓷到1200度会变软,你做的鹿脚那么细,会塌的!”老师傅的直言让他意识到艺术想象必须扎根于工艺实践。他苦读《注浆工艺》,在一次次失败中摸索,终于让作品既经得住窑火考验,又能实现批量生产。这段“连狗都不理”的艰苦岁月,将他锤炼成真正懂泥、懂火、懂工艺的“牙舟陶人”。
岳振作品:贵州苗族龙云纹三足鼎,高28cm*直径31cm.
汗水终有回报。他的作品很快入选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贵州学习民间工艺展”,并被馆方收藏。“荣誉很高,还给5块钱收藏费,干劲特别足!”岳振笑着回忆。展览轰动一时,被评论家称为“中国陶瓷发展的里程碑”,牙舟陶由此声名鹊起。贵州人民出版社推出专题明信片,其中就包括岳振的作品《山羊壶》。
然而随着时代变迁,传统工艺逐渐式微,越来越多年轻人外出务工,手工艺传承陷入困境。1986年,牙舟陶瓷厂日渐萎缩。为维持生计,岳振凭借绘画天赋转向室内设计,他笔下的家具、装饰品因艺术融入而焕发生命力。
重燃窑火守护非遗
转机出现在2007年。在一次西南地区陶瓷工作者聚会上,岳振与老友谈起牙舟陶的没落,心中那团窑火再次被点燃。他们当即决定,自驾重返牙舟。
眼前的景象令人唏嘘:曾经规模宏大的厂区,仅存一条合建的爬坡窑勉强维持,每年开窑不过三四次。这次考察,如同一根导火索,引爆了这群陶瓷人心中积压已久的情感与责任。
同年,为参加杭州“土与火”艺术博览会,岳振与十余位同行聚集贵阳,在简陋条件下集体创作了一批全新牙舟陶作品。窑火重燃,创造力再次迸发。这不仅是一场展览,更是一次宣言,向世界彰显这项古老技艺顽强的生命力。
岳振作品:天地有道,高36cm*直径90cm。
作为贵州工艺美术领域的领军人物,岳振的角色已从“创作者”拓展为“传承者”。他不再仅是埋首创作的匠人,更是奔走呼吁的组织者、提携后辈的推动者。借助协会平台,不断组织研讨、举办展览、培养新人等活动,系统推进牙舟陶的技艺传承与美学弘扬。
从化学分析师到工艺美术大师,从青年学徒到协会会长,岳振的人生堪称传奇。被问及如何实现如此大的领域跨界,他的答案简单而纯粹:“能做自己内心真正热爱的工作,是一种幸运。做起来特别有意思,从不觉得累。”
他的故事,不止是个人的奋斗史诗,更是一个人与非物质文化遗产命运交织、彼此成就的深度对话。泥土的印记,早已烙进他的生命;而他的生命,也化为牙舟陶百年故事中最温暖而有力的一抹釉色,历久弥新,光华璀璨。
贵州日报天眼新闻记者 蔡义桂
编辑 蔡义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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