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见：欧洲中世纪的黑死病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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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黑死病，死亡率百分之九十九。其凶恶，又在于它不认敌我，不分国界。黑死病也阻止了英法争战的持续。

在空前的大自然灾难面前，人类的胜利也好，失败也罢，都显得无足轻重，谁都得闻风丧胆。

黑死病是鼠疫的一种，叫做败血型鼠疫。

败血型鼠疫是肺鼠疫合并腺鼠疫的加强版。回望历史，黑死病无可争议地是世界上危险系数最高、流行时间最长、死亡人数最多的“三最”产品。

直到公元1894年，意大利医生才在香港鉴定出黑死病的病原体：鼠疫杆菌。

鼠疫杆菌的寄生宿主是老鼠及其同类啮齿动物。

对于人类来说，真正可怕的是啮齿类动物身上的鼠蚤，它们在老鼠身上吸取染菌血液，然后跳到人类和其它哺乳动物身上啮咬，使人患病。

鼠蚤还能把他携带的鼠疫杆菌传染给人虱，从而加剧疾病的传播速度。

人一旦患上黑死病，便会发烧、咳血、脱水、昏迷、幻觉、腹泻、淋巴肿大、皮肤溃疡、皮下出血，皮下出血区域的皮肤常常变成蓝色甚而黑色。

败血型鼠疫患者，身体原本强壮的也抗不过三天，稍微差一点的几个小时就去见上帝了。

2

面对黑死病灾难，西方人慌乱之中想出了很多“奇招”来抵抗。

法兰西政府召集有关专家研究之后，发布了一些规定。譬如以胡椒、生姜和丁香腌制的食用肉过了七天不要食用；喝酒必须选择淡酒；多吃干鲜水果；胖子要坐在室外沐浴阳光；清心寡欲，不要有非分之想；经常嗅樟脑的气味等。

虽然人们并不能确定这些招数是否有效，但是对未知病毒的极度恐惧让人们别无选择。

鼠疫在西欧爆发，人们大都认为其源于东方。

一说源于印度，是印度人通过海上把病毒带到了欧洲。

印度与西方的交往主要有两条路线，一是经波斯湾、两河流域、地中海东岸和叙利亚, 然后经地中海抵达欧洲；二是经阿拉伯海进红海, 然后经过陆路至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再经地中海达欧洲。

如果瘟疫由印度传播到西方，那么中间的西亚和北非地区怎么没有呢？

一说源于蒙古，这是当时大多数人的想法。

当时蒙古帝国统治着欧亚广大地区，蒙古又有开放的商业贸易政策，为东西方的交往提供了便利。

在一种莫名其妙的疾病的发源地弄不清楚的情况下，把它与遥远的神秘国度联系在一起, 应该是最省力气的方式了。

事实上，黑死病的发源地应该是在中亚一带，具体到哪个“点”不好说，因为中亚既是一个地理概念, 也是一个文化区域概念。

狭义的中亚，是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土库曼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广义的中亚范围, 大致包括蒙古高原, 河西走廊, 青海, 新疆, 阿姆河, 锡尔河流域, 哈萨克草原南部, 伊朗东北部, 阿富汗北部, 以及巴基斯坦西北部。

3

西方人认为黑死病源于“远东 ” ，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德米西《疾病的历史》的影响。

加布里埃尔·德米西是意大利皮亚琴察的一个律师，他认为是一艘船把黑死病带到了热那亚，而他就是这艘船上的诸多乘客之一。

德米西在《疾病的历史》中宣称：“1346 年的东方,无数的鞑靼人和萨克逊人都染上了一种神秘的疾病, 并且旋即死去。

“更可怕的是, 这种病还迅速的向四处扩散, 意大利人就是受害者之一。意大利商人经常出入于塔纳, 一个鞑靼人控制的城市, 位于君士坦丁堡以北。

“后来, 这些意大利商人们受到了鞑靼人的攻击,只得仓惶逃往卡法。卡法是热那亚人建立很久的据点,位于黑海北岸。

“鞑靼大军尾随而来，围攻卡法城近三年之久。最后, 城中之人已几近绝灭，但鞑靼军队却突然染上了一种怪病, 每天都有大量的人丧命。

“元气大伤的鞑靼人, 丧失了对攻城的兴趣, 用投石器把死者的尸体抛进城内,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细菌战。

“城内的尸体很快便堆积如山,尽管里面的人竭力将大量的尸体推入海中, 却收效甚微。很快, 腐烂的尸体臭气熏天,连水源也被污染了；更可怕的是, 这些尸体还把怪病传给了意大利人。

“意大利人被迫乘船逃离, 有的逃往热那亚, 有的开往威尼斯以及其他基督徒控制的地区。他们把瘟疫传到了这些地方, 灾难进而笼罩了整个西方。”

德米西在书中描写得活灵活现，事实是他那几年一直在皮亚琴察，根本没有出过远门。

所以，老德在书里所说的一切都应该认为是他个人的推断。

4

不过, 《疾病的历史》中关于瘟疫自亚而欧的传播方向, 还是大体反映了事实的。结合历史上的其他记载，同时期黑死病在中东地区的传播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鼠疫在欧洲的肆虐，中世纪的基督教难辞其咎。

鼠类的天敌——猫，在当时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教会指责猫是魔鬼撒旦的化身。

你想死后不进地狱吗？把你们家猫杀掉。猫全牺牲了，鼠害泛滥了，一报还一报。

黑死病的传播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和当时人们的宗教信仰也有着极大的关系。

中世纪的基督徒们，必须遵守五花八门的宗教准则，否则地狱般的宗教裁判所就是归宿。

你敢慢待天主、怀疑基督吗？拉出去烧死。你想说地球是围绕着太阳转的吗？拉出去烧死。你想天天洗澡吗？基督是提倡禁欲的，你欲望太多了，不如拉出去烧死。

剩下的全是坚信天主、坚信太阳围绕着地球转并且坚持永不洗澡的人了。

一般人三天不洗澡，身上就有一股小茴香味了，那个时期的欧洲人坚持长期不洗澡，他们身上的味道——请发挥一下想象力吧。

当时欧洲人已经发明了香水。离奇的是，制作香水的人都没有得黑死病。为什么，就像今天的蚊香一样，香水的味道把鼠蚤吓跑了，跟人隔开了。

中东阿拉伯世界也遭受了黑死病的袭击，但是人家跟欧洲人最大的不同，是洗澡。

穆斯林爱干净，所以黑死病在阿拉伯世界的传播远没有在欧洲厉害。

阿拉伯大叔们也曾恐慌过，本来陶醉在击退十字军的胜利喜悦中，突然间黑死病说来就来了，肯定是耶和华来复仇了。一狠心一咬牙，实在不行，咱也改信基督教得了。

可是定定神，再看看欧洲大陆，死人死得比我们这块儿还快还多，得了，还是跟着真主安拉好。

5

加强版鼠疫在欧洲疯狂的吞噬着人命。

法兰西瓦卢瓦王朝统计局发布了统计数据，整个欧洲，因黑死病死亡的人数达到两千五百万，占当时欧洲人口的三分之一，而英国，死亡人数过半。

英法起了战端以来，法兰西吃了大亏。英格兰人对法兰西人的残酷蹂躏不忍细说，瘟疫又正在肆虐，瓦卢瓦统计局的数据不完全可信。

英国人死亡过半，是法国人的希望。法兰西人甚至希望英格兰人亡国灭种，好过太平日子。

鼠疫肆虐欧洲，宗教难辞其应当承担的责任。然而，事情往往妙不可述，鼠疫也引发了大规模的宗教狂热。

当时的欧洲人，除了向天主忏悔之外，找不到其他什么阻止瘟疫的办法。

人们用镶满了铁钉的皮鞭一遍又一遍地抽打自己，今天抽完明天抽，明天抽完后天抽，就这样，要抽三十三天半。

为什么要抽三十三天半？耶稣基督活了三十三岁半。

哎呀天哪，要是耶稣基督活到九十高龄，那可该如何抽啊？估计连基督的六十花甲都抽不到就抽过去了。

6

天主教会把犹太人视为敌人。犹太人擅长经商，曾经帮助阿拉伯人贩卖奴隶，还会放高利贷，老百姓也因此讨厌犹太人。

在早期的十字军东征中，十字军曾经故意寻找犹太人进行迫害。

现在败血型鼠疫爆发流行，人们又把愤恨转加到犹太人身上，只要抓住犹太人便要被绑在柱子上烧死。

左边是瘟疫，右边是火刑，犹太人的选择题实在难做啊。

黑死病全面蹂躏欧洲，也将人性的遮盖布撕开了，使人性中的丑恶一面得以彻底暴露。

瘟疫压顶，谁都恐惧死亡。害怕的人们，不肯和患病的亲人接触，一旦发现疑似病例，马上把人反锁在房间内，渴死也好，饿死也好，反正不再管了。

鼠疫流行期间，家庭被看作负担，朋友之间形同陌路。

宗教人士还在做着毫无人性的诓骗，他们宣传说，在瘟疫中被消灭的人都是坏蛋，他们的死是罪有应得。真是放屁啊。

用道德的眼光衡量，善良的人死了，诚实的人死了，有同情心的人死了，坚守岗位的人死了，奋不顾身的人死了，探求真理的人死了，坚守亲情友情的人也死了，那些无情无义的人，抛弃父母兄弟、妻子儿女、朋友邻居的人，乃至于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人，活了下来，简直是一场逆向淘汰。

活下来的人怕忽然死去，就站在家人、亲戚、朋友们的尸体边上纵酒狂欢，仿佛要在末日来临之前消耗掉这世界上的一切财富。

非常不幸的是，法兰西国王腓力六世也染病于公元1350年死去，他的儿子继位，登基后称约翰二世，绰号“好心人” ，是为瓦卢瓦王朝的第二位国王。

此时的法兰西，江山破碎，人民孱弱，风雨飘摇。

7

公元1351年，黑死病在蹂躏欧洲六年之后，传染势头突然自动减缓，这令许多人在惊喜之余感到莫名其妙。

其实，鼠疫的传播是有规律的：每年秋天是它的高峰期，因为秋天是老鼠的生育季节，鼠蚤也随之大肆繁殖。冬天鼠疫低落，原因是啮齿类动物冬眠，鼠蚤也随之偃旗息鼓几个月。

还有重要的是，鼠疫不仅对人类致命，对啮齿类动物也是致命的。到了公元1350年后，欧洲的老鼠数目锐减，它们也因为鼠疫死得差不多了，又过了一年，家鼠已近乎绝迹。

家鼠没有了，田鼠离人较远，密度也小，人周围的的鼠蚤数目也快速减少，人类的鼠疫灾难自然就快速减弱了。

不过天主教会无孔不入，赶紧把这个功劳归于上帝的仁慈。

上帝的这个仁慈太可怖了，竟然让欧洲人拿两千三百五十万人的生命来换取。

这个人数是怎样的概念？鼠疫流行之前，欧洲的总人数是约六千二百五十万。两千三百五十万是这个总数的八分之三。

疫情之后，正常社会秩序吃力而缓慢地恢复，慈爱同情和献身精神等高尚品德才逐渐回到欧洲大地上。

1997.07，于瑞欧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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