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特赦1959》中的黄维形象颇为固执,有时甚至显得有些滑稽。用杜聿明的话来说,黄维并不是一名合格的中国军人:当志愿军攻克平壤时,他竟然气得叼着筷子晕了过去,这种表现让人忍俊不禁。
然而,历史上的黄维并非因美军溃败而气急败坏。特赦时,他曾明确表示:“自二十七年前被俘那一天起,我就下定决心。如果能重获自由,我既不出国,也不去台湾,我唯一的心愿是留在大陆定居。三年内战拖慢了国家的社会生产力,我想专心搞科学实验,发明一种独一无二的机器,弥补那三年的损失,尽可能补偿过错。”这段话彰显了他对国家前途的深切期待。
黄维从被俘那一刻起,就意识到自己参与内战是错误的,更清楚自己不适合担任兵团司令。他在回忆录中坦言,自己在指挥大兵团时力不从心,关键时刻只能发电报求助蒋介石空投凝固汽油弹和毒气弹,部队调动毫无章法,缺乏整体作战思路。
或许许多读者不知道,黄维还曾是康泽的老师。黄维毕业于黄埔一期和陆军大学九期,毕业后留校担任第三期区队长,而康泽正是那个区队的学员——黄埔的区队长相当于军统临澧特训班的中队长或指导员。吴敬中曾是临澧特训班的一大队二中队指导员,黄维与康泽的关系类似于吴敬中和余则成之间的师生关系。
黄维的“军旅生涯”大部分时间并非奔赴战场,他要么是学生,要么是教官,几乎参加了蒋介石所有高级军事学校的学习,且毕业后都被留校任教。因此,在功德林战犯管理所里,别的将领都尊称王耀武为“王佐公”,对杜聿明也非常敬重,唯独黄维敢直呼其名——王耀武当年在黄埔三期,见到黄维必敬礼称其“队长”或“长官”。
黄维在蒋军中有“书呆子”的绰号,由于作战经验不足,他晋升缓慢。同期黄埔一期的胡宗南、杜聿明早已成为一方诸侯,黄埔三期毕业、被黄维指导过的康泽差点接替蒋介石的位置(但随着蒋经国回归,机会消失),王耀武则成为山东省主席兼第二绥靖区司令长官。
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们自然清楚,“绥靖区”、“战区”或“剿总”下辖若干兵团,黄维担任兵团司令之前,一直负责青年军的训练和联勤保障。青年军由康泽组建,黄维负责训练,淮海战役爆发前,他正在筹备武汉军官学校,本担任“待任校长”,却被紧急派往前线担任十二兵团司令。
黄维出任兵团司令,可谓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他的副手胡琏对他极不服气——这个司令位置本该属于胡琏。据黄维回忆,十二兵团成立初期任命胡琏为司令,因为其麾下的十八军和十四军是胡的嫡系。
胡琏曾获得“青天白日勋章”,连白崇禧都不放在眼里。时任国防部长的白崇禧坚决反对胡琏出任十二兵团司令,正在上海养病的陈诚向蒋介石推荐了黄维。
老蒋召见黄维时,黄维真心不愿意,他从汉口飞到南京,面对蒋介石坦言:“离开部队太久,带兵很困难。”老蒋苦口婆心劝说,黄维只好捏着鼻子答应:“这仗打完,我还回学校。十二兵团只是暂时过渡,司令还是胡琏当。”
患有五种结核病的黄维以“国防部新制军官学校校长”的身份兼任十二兵团司令,原计划几个月后回学校兼治病(奇怪的是,老蒋对高级军官得病从不允许请假治疗,导致杜聿明和黄维被俘时几乎半条命),没想到命运捉弄他:校长职位没回去,却进了战犯管理所,与原来的学生康泽、王耀武重逢,他黄埔一期的老同学杜聿明也在那里。
黄维耗费心血研究永动机却一无所获,淮海战场上更是束手无策。笔者怀疑老蒋用人严重失误:杜聿明已病得坐不住,却被当作实际指挥者(刘峙形同虚设),黄维五病缠身,也被派去指挥一个兵团。
老蒋无人可用,前线将帅又饱受疾病折磨,如何应对淮海战场的复杂局势?结果黄维非常惨淡,他在《第十二兵团被歼纪要》中回忆:“浍河南岸担任掩护的第十四军战斗力脆弱,遭解放军猛烈攻击溃退至杨围子混战。兵团部对此情况不知情。后续部队行动迟缓,联络被截断,其余攻击中断,进攻失败。只能稳住战线、调整部署,守住阵地等待援军。至此,解放军在双堆集完成对第十二兵团的四面包围。”
作为兵团司令,连一个军的战况都不清楚。十四军军长熊绶春是黄埔三期的学弟,但是否轻视了黄维,还是被战场冲击弄懵,没人说得清。熊绶春试图起义却被胡琏严密监控,最终战死沙场。
整个淮海战役期间,黄维对十二兵团的指挥漏洞百出,无力挽回。战后,他的两位被俘军长在回忆录中纷纷吐槽黄维指挥不力。
第十二兵团第十军少将军长覃道善在《第十军由进攻到被围就歼》中回忆:“陷入重重包围后,后方联络断绝,粮弹全靠南京空投。但空投数量少且分配不均(第十八军分得多),导致第十军和第十四军官兵不满。空投时,各部自行派人去拾取,兵站人员无法控制,秩序混乱,各部为抢夺粮弹甚至打斗。”
覃道善抱怨黄维偏袒“土木系”,第十八军军长杨伯涛则在《第十八军从进攻到被歼》中承认:“空投的美械弹药都给了第十八军,我们不需要日械、国械弹药,确实分得多了些。”
黄维无法公平分配资源,导致第八十五军第二十三师师长黄子华带领七千人缴械投诚。八十五军被忽视,除了军部有间茅草房,其他师团级军官在严寒中露营。后方是弹药充足的第十八军驻地,拒绝湘系八十五军进入。杨伯涛对此也有微词:“第十八军阵地戒备森严,出入需其许可,双方作战初期缺乏信任,再加粮弹有限,八十五军分配极少,怀疑第十八军得多。”
前线一片混乱,黄维或许不知情,或许无力改变。胡琏从南京飞回双堆集时,老蒋特意让侍从送去大量烟酒水果,这些奢侈品全留在司令部,黄维能喝洋酒,而底下的杂牌军连干粮都没有。熊绶春战死后,他的参谋长梁岱才能吃上白米饭和肉菜——这些还是被俘后解放军提供的。
黄维被包围时本有逃脱机会,杨伯涛进入战犯管理所后仍对黄维指挥不满,认为他优柔寡断:“黄维焦急踱步,拖到午夜十二点才决定兵团即刻向固镇转移。我多次请示他行动方案,无回应。最后下午四点才命令各军开始行动,比计划延误了整整十一小时。”
据杨伯涛回忆,黄维的指挥不仅手忙脚乱,简直是呆若木鸡,毫无应变之力。黄维自己也承认:“我们认为如果没有强力空军掩护自行突围将一败涂地,宁可坚持打下去,打一天算一天。”
最后体力耗尽,他才考虑突围,但计划完全依赖老蒋空军用凝固汽油弹制造火海掩护十二兵团残部撤退。
老蒋空投了大量毒气弹,黄维起初保密,自己也不清楚分发情况。蒋介石空军投给他的三百多份毒瓦斯弹说明,包括甲弹(糜烂性毒气弹)和乙弹(窒息性毒气弹)的性能及防护措施,黄维却一直握在手里,未发给各部。
计划是在突围前发放,结果混乱突围时没发,说明书和机密文件都被他烧毁。没有说明书,毒气弹无人使用,黄维只能放弃:“催泪性瓦斯弹和迫击炮弹约二三十箱,可能全给了第十八军。使用情况不明。”
“据说”、“可能”、“不明”三个词,足以说明黄维指挥一团糟。老蒋用黄维当兵团司令,显然也是昏了头脑。
双堆集战败,黄维和胡琏各自乘坦克逃命。胡琏侥幸脱身,黄维的坦克居然坏了。时任杜聿明副参谋长的文强(电视剧《特赦1959》中的刘安国原型)在口述中风趣描写:“十八军少将军长杨伯涛急喊‘糟了,赶快集合汽车摆防线’,黄维慌了,坐坦克冲出去被解放军堵住,‘下来!下来!’黄维就这样被俘了。”
黄维一片混乱,杜聿明亦然,蒋军在淮海战场的表现用一个字概括:“乱!”
在这种乱象中,黄维束手就擒,不服也无用。熟悉解放战争史的读者对他多有评价:传言老蒋顶多配当团长,那么黄维当兵团司令,是否真是“马拉大车”?他与副手胡琏相比,谁的指挥水平更高?这些问题,至今仍引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