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庙茶馆的候猪儿
作者:汪贵沿
说到火神庙茶馆,不自觉会想起候猪儿。想起他中等身材,却瘦得跟根麻秆儿似的,一阵大风都能把他给吹跑。那张布满了如萝卜丝般皱纹的脸上,架着一副瓶底般厚的镜片,透过镜片,能看到他那一双总是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狡黠与迷茫。他留着一个精神抖擞的小平头,可那参差不齐的头发,怎么看都像是被一群疯狗给啃过一样。
平日里,他总爱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灰色西装,那西装就跟从二手市场的垃圾堆里捡来的一样,上面的褶皱多得都能夹死一群蚊子。再看他脚下,蹬着一双不知从哪儿淘来的剪口布鞋,与那身西装搭配在一起,显得格外滑稽可笑。
侯猪儿可是茶馆里的"新闻达人",只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新闻,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立刻开始他那激情澎湃的"演讲"。也不管自己说的对不对,也不管周围的人听不听,他就自顾自地在那儿海阔天空、胡言乱语一通。等讲得口干舌燥了,便大摇大摆地去街边的小馆子,吃上二两米粉,再啃上一个烧饼,就把这当成了丰盛的午餐。吃完后,又优哉游哉地回到茶馆,端起一杯茶水,继续他那没完没了的唠叨。要是累了,就凑到别人下象棋的桌子旁,抱起膀子当起"军师"。不过,他这"军师"当得可一点都不受欢迎,常常喧宾夺主,指手画脚,遭人唾沫那是家常便饭,可他却乐此不疲,仿佛这就是他人生最大的乐趣。
侯猪儿还有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本事,特别会吹牛,时不时地从他嘴里冒出几个大人物的名字,信誓旦旦地说那是他的亲戚。为了让别人相信,他还会掏出一些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假古董,煞有介事地说:"瞧见没,这可都是我母亲解放前当妓女挣来的宝贝!"就靠着这一招,他还真时不时能骗得几天的伙食费,也算是他在这艰难生活中的一点"生存智慧"。
在 80 年代末,中国诗歌的热潮如汹涌澎湃的海浪,席卷了整个华夏大地。在这股热潮中,侯猪儿也像一只被花香吸引的蜜蜂,一头扎进了文学的世界。他拿起笔,吭哧吭哧地写了几句不成诗的诗,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摇摇晃晃地迈出了第一步,便自命不凡地宣称自己是诗人了。
曾经,侯猪儿在一家国营大中型企业上班。在他自己的幻想中,他可是个旷世奇才,那些平凡的工作根本无法束缚他这只"雄鹰"的翅膀。于是,他毅然决然地辞了职,打算在家专心为文学献身,仿佛只要他拿起笔,就能成为像李白、杜甫那样的大诗人。然而,现实却像一盆冷水,无情地浇在了他的头上。他写了无数的诗稿,满怀希望地投给一家又一家的杂志社,可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退稿。那些如雪片般飞来的退稿信,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刺痛了他那脆弱的自尊心。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大骂那些编辑有眼无珠、水平低下,发稿子全靠关系走后门。在发泄完心中的愤怒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谈论文学,仿佛文学是一个让他伤心透顶的初恋情人,只能深埋在心底。从此,他每天的话题就只剩下了身边的见闻,那些家长里短、街头巷尾的琐事,成了他在茶馆里津津乐道的谈资。
侯猪儿这人,天生就爱凑热闹,哪儿有热闹,他就像一只闻到腥味的猫,立刻就凑了过去。特别是那一次特殊的事件,他更是像找到了人生的舞台。他第一个举着小旗,雄赳赳气昂昂地徒步几十公里,跑到成都去声援、去游行、去演讲。他那兴奋的模样,就像是一个终于得到了心仪玩具的孩子。到了成都,他更是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帮着贴标语,一会儿又忙着写口号,然而,这场闹剧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就被公安机关抓了进去,关了几天。几天的牢狱生活,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刚出来,他像一只斗败的公鸡,闷了好几天。可没过多久,他那不安分的性子又开始作祟,再次活跃了起来。在他心里,他最喜欢这种能引起别人关注的感觉,那种找到大新闻、成为众人焦点的感觉,就像毒品一样,让他欲罢不能。每当这种时候,他的眼睛就会发亮,红得像兔子的眼睛,仿佛所有压抑在心底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冲动起来。毕竟,四十左右的男人了,却还像无根的浮萍,至今还是孤身一人,感觉就像雨打芭蕉,敲打着他那脆弱的心灵。
侯猪儿的内心深处,隐藏着一种复杂而扭曲的情绪。他渴望这个世界发生一些大事,最好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只有这样,他才觉得心里平衡。他看着那些坐着豪华轿车、威风凛凛的人,心中就像燃起了一团火,充满了愤怒;看到那些进出星级宾馆、享受着奢华生活的人,他的眼睛里就会射出嫉妒的目光;甚至看到别人大鱼大肉地享受美食,他都会气得直跺脚。在他看来,生活与社会对他如此不公平。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小镇的街道上,侯猪儿就像一只准时出洞的老鼠,迫不及待地跑到报摊前。他站在报摊旁,眼睛紧紧盯着那些花花绿绿的报纸,像饿狼盯着猎物一般。他只是贪婪地看着,却从不肯花钱买一份报纸。刚开始,卖报纸的人还会嘟囔几句:"你这人怎么光看不买呀!"可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有时候,如果侯猪儿有一天没到报摊,卖报纸的人反而会觉得少了点什么,甚至还会念叨几句:"侯猪儿今天咋没来呢?"当然,这都是侯猪儿自己到处宣扬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在火神庙茶馆这个小小的世界里,侯猪儿可是个响当当的知名人物。不管是干部、工人,还是农民,只要是常来茶馆喝茶的茶客,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他就像茶馆里的一个活招牌,虽然常常惹得大家哭笑不得,但却也给这平淡的茶馆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侯猪儿的童年,就像一场怎么都挥散不去的噩梦。在那个物质匮乏、思想保守的年代,他的家庭遭遇了一场巨大的变故。他的父亲,因为男女关系问题,被关进了监狱,这个消息如一颗炸弹,瞬间将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炸得七零八落。母亲无奈之下,只好带着他和哥哥,改嫁到了张家。
时光如白驹过隙,到了 70 年代中期,侯猪儿的哥哥侯老大,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为了去几十公里以外相亲,他向朋友借了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那自行车,在当时可是个稀罕玩意儿,就跟现在的超级跑车一样让人羡慕。侯老大骑着自行车,满心欢喜地去赴约,可谁能想到,这一去,竟成了他人生的终点。在半路上,自行车不慎被盗,这对于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侯老大又急又怕,觉得自己没法向朋友交代,一夜未眠,心中的压力如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最终,在绝望中,他跑到单身宿舍的楼顶,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哥哥的离世,对侯猪儿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那时候的他,虽然年纪还小,但却深刻地感受到了命运的无常和生活的残酷。后来,每当他回忆起那个黑暗的年代,就会想起自己死去的哥哥,心中的悲痛和愤怒就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便会在火神庙茶馆的茶桌上用力划圈圈…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城在时代的变迁中逐渐发生着变化。人们的生活水平也在不断提高。然而,侯猪儿似乎依然停留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着他那看似荒诞却又无比真实的生活。
曾经热闹非凡的火神庙茶馆,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人来人往。一些年轻人更喜欢去高档茶楼了,茶馆里的老茶客们也渐渐离去,侯猪儿看着这些变化,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他觉得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让他难以适应。他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生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他所追求的那些关注和认可,也许从来都没有真正存在过。
如今,我已离开小城很多年了,侯猪儿这个名人如今也不知过得怎么样了,也许他又在哪个茶馆里高谈阔论,或者时代让他哑口无言了。总之,人们久了不见估计也很想念他了……
作者简介:江苏省民盟诗词楹联协会副会长、江苏省音乐文学学会会员、无锡市范蠡文化研究会副会长、无锡市音乐文学学会副会长兼诗词朗诵分会会长。《诗刊》、《星星》、《诗神》、《诗歌报》、《绿风》、《红岩》、《澳门月刊》《特区文学》等刊物发表作品200余万字。公开出版《栅栏内外遗落的文字》、《涂鸦路上》、《挑一帘烟雨走世界》等8部诗文集。入选“2018第20届上海国际艺术节【爱在江南】汪贵沿诗歌专场朗诵会”。歌词代表作《太湖是一朵莲》、《樱花吟》、《把江南穿在身上》,《想念德阳》等。土裙部落·宽诗堂及四川方言诗歌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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