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邦”与“国”已几乎无太大区别,都代表着国家的概念。然而,在“惜字如金”的先秦时期,古人创造的每个字都充满了特定的内涵。因此,“邦”与“国”自然具有不同的含义。东汉大儒郑玄在注释《周礼》时提到“大宰之职,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均邦国”,他认为“大曰邦,小曰国,邦之所居亦曰国”,就是说大国被称作“邦”,小国则称作“国”,而“国”也有时指代大国或小国的都城。
那么,究竟“邦”和“国”之间的区别是否真如郑玄所说的那样是“大曰邦、小曰国”呢?殷墟甲骨文的出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让我们更加深入地了解了商朝的历史,并有助于我们理解“邦”与“国”的本质区别。
甲骨文中的“邦”字,底部为“田”(指的是边界而非土地),上面则是表现高大茂盛植物的图形,象征着树木作为地界的标志。在上古时期,不同部族常常以自然的树林或种植树木来划定边界。因此,在甲骨文中, “邦”字与“封”字常常混用,这也与帝王的土地划分有关。《尚书·蔡仲之命》中的“叔卒,乃命诸王邦之蔡”,这里的“邦”其实是“封”的意思。由此可见,“邦”的最初含义是:在封地四周种植植物以示领地的界限,简而言之,它指的是“封国”或“诸侯国”。
随着历史的发展,古人逐渐建立了更多的城池,城市中的人口集中,使得“邑”更能够体现“国家”的特性。于是,“邦”字逐渐由原先的“树木”演变为“高大树木邑”,并最终演变为现代的“邦”字形。与此同时,甲骨文中的“国”字,实际上是由“口”与“戈”组成,寓意着“用武力保护的城邑”。在当时,武力保护的城邑通常是帝王或诸侯的都城,而这些城邑可能就是诸侯国的唯一城市。
早在西周初期,“国”字的含义便是“武力保护的城邑”。在那个时代,“国”与“野”的区别非常清楚——“国”是贵族的政治与军事中心,是统治的核心,而“野”指的是国境以外的广阔区域,居住的是没有政治权利的“野人”。因此,“国”与“野”合起来才形成一个完整的国家概念。例如在周厉王时期的“国人暴动”中,所谓的“国人”并不是指全国的百姓,而是指在“国”中的有政治权利的民众,这些人对周厉王的统治感到不满,而“野人”则并没有政治权利,无法参与暴动。
到西周中期以后,“国”字发生了变化。在原本的“口”字外,增加了两横或四横,这代表了有明确边界的军事领土或国家的意思。这种变化也使得“国”字逐渐不再仅仅是“武力保护的城邑”的象征,而是开始象征着一个更广泛的国家概念。正如《诗经·周颂》中所提到的“秉国之均,四方是维”,这种变化意味着“国”字的意义扩展到了领土和国家的范围。
与“邦”字不同,周朝时期“国”字的意义变化与时代的演进密切相关,这也使得古籍中的“国”字难以解读。西周时期的《诗经》中,“邦”字只代表国家,而“国”字却有四种不同的含义,分别指代“国都”、“国家”、“地域”和“人名”。可以看出,尽管“国”字的含义已逐步接近“国家”和“领土”,但其原本代表“国都”的含义并没有完全消失,依旧是主流解释。
例如,在《左传》中记载了公元前718年,郑庄公与邾国联合攻打宋国,并进入宋国外城的事件。当时宋国向鲁国求救,称“师未及国”。如果将“国”理解为国家疆域,这显然是错误的。这里的“国”明显是指宋国的都城。可见,春秋初期,“国”字依然保留着“国都”的含义。
为何周朝的“国”字会从最初的“武力保护的城邑”转变为更广泛的“国家”呢?这一变化的根本原因在于生产力的提高。随着“野”地区新城市的不断出现,这些城市不仅有军事和政治义务,还需要武力保护,逐渐具有了与“国”相似的功能。这意味着“国”字的权力开始向外扩展,原先的“一国一城”模式被打破,从而推动了“国”字含义的变化。
最后,从“国”字的演变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随着时代的变化,文字的内涵也会随之调整。如果没有足够的历史资料和文字演变的痕迹,破解“国”字含义的变迁就会变得非常困难。相比之下,古埃及的象形文字和楔形文字,尽管经历了数千年,字形和含义并未发生太大变化。这也引发了一个疑问:为什么这些死文字在几千年内保持稳定,而汉字却随着历史不断变化?
总之,最初“邦”和“国”有着明显的区别,邦代表的是封国或诸侯国,而国则指的是都城。但随着社会生产力的提高以及铁器的出现,城市数目迅速增加,逐渐改变了“国”的范围和性质,最终“国”取代了“邦”,成为了“国家”的代名词。这一过程也反映了社会、政治制度以及语言本身的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