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秦始皇本纪》:“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
《三辅旧事》:“立阿房殿前”。
始皇所铸的十二金人置于阿房宫前,似乎已成定论,只要提及阿房宫,皆不忘介绍阿房宫前的十二金人,而后世之人亦以为十二金人终秦一朝皆置于阿房宫前。
但事实上,这只对了一半,因为阿房宫建于始皇三十五年。
《秦始皇本纪》:
“三十五年……于是始皇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廷小……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
所以金人并不是一开始便置于阿房宫前的。
那么在这十年之间,金人置于何处呢?
《史阙》:“翁仲死,遂铸铜为其像,置咸阳宫司马门外。”虽然作者不认同金人是为了纪念阮翁仲所铸的,但金人置于咸阳宫一事便是可信的。
因为咸阳宫乃是阿房宫建造前的政治中心所在,
《史记·刺客列传》:“秦王闻之,大喜,乃朝服,设九宾,见燕使者咸阳宫”。
《秦始皇本纪》:“始皇置酒咸阳宫,博士七十人前为寿”,“群臣受决事,悉于咸阳宫。”
可见在阿房宫建造之前,秦王都在咸阳宫接见使者,与群臣决定国家大事或举行宴会,所以金人在阿房宫建成之前置于咸阳宫,应是毋庸致疑的,甚至置于咸阳宫的时间长于阿房宫。
到了汉代,《三辅旧事》:“汉徙长乐宫大夏殿前。”“汉世在长乐宫大夏殿前”。
《汉书·王莽传》:“莽梦长乐宫铜人五枚起立。”
由以上可知,金人在汉朝是置于长乐宫大夏殿前,但在何时何人将金人由阿房宫遗址东移至秦时便已修建的长乐宫前、史书并无记载,但由其他资料研判,我们仍可推论一二。
按《三辅黄图》云:
长乐宫,本泰之兴乐宫也。高皇帝始居栎阳,七年(西元前200年),长乐宫成,徙居长安城……兴乐宫秦始皇造,汉修饰之……高帝居此宫,从太后常居之。孝惠至平帝,皆居未央宫回。
既然长乐宫在汉高祖后多为太后所居,那么岂会将如此庞大威武的金人置於太后所居之地,故想必金人在汉高祖时便已移至长乐宫了。
《水经注·河水》:“汉自阿房徙之未央宫前”。
但在同书的《渭水》却云:“长乐宫、周二十里、殿前列铜人”。
为什么骊道元在书中会出现两种不同的记载,是否是前者叙述错误呢?
《三辅旧事》:“大夏殿始皇造,铜人十枚在殿前。”
清朝的张澍认为应改为“十二枚”。
但作者却不认为《水经注》和《三辅旧事》记载错误。
张衡《西京赋》云:“高门有阅,列坐金狄。”
由此二句话的前后文可知,此段所形容的为未央宫的壮丽﹔前文形容未央宫前的诸殿,后文形容未央宫后的诸殿,而并非是形容长乐宫。
为什么王莽会梦到长乐宫大夏殿前的铜人只有“五枚起立”?为什么董卓只销毁了十个铜人?
唯一可解释此疑点的便是在长乐宫大夏殿前只陈列了十个铜人,一边各五个,因此王莽才会只梦见五枚铜人起立,而非六枚。而董卓亦从大夏殿前的十个铜人拿去销毁铸钱的。
《后汉书·孝献帝纪》:
“初平元年(公元190年),(二月)丁亥,迁都长安。”“三月乙巳,车驾入长安,幸未央宫”。
而董卓便是於此年底销毁金人的。长乐宫在西汉末年毁於兵火,故董卓所销毁的十个金人可能便是由长乐宫遗址前取走的。
故作者大胆猜测另外的二个金人可能置於未央宫前,是由汉高祖之后的汉王,从长乐宫移至未央宫。
汉献帝初平元年,《后汉书·董卓列传》:“壤五铢钱,更铸小钱,悉取洛阳及长安铜人、钟虑、飞廉、铜马之属,以充铸焉”。
《三国志·董卓传》亦云:“悉椎破铜人、钟虎,及壤五铢钱,更铸为小钱”。
但究竟董卓销毁了几个金人,史书并无记载,唯有《关中记》(已亡佚)及《水经注》两书提及此事。
据《史记正义》引《关中记》云:
董卓壤铜人,余二枚,徙清门里。魏明帝欲将诣洛,载到霸城,重不可致。后石季龙徙之邺,符坚又徙入长安而销之。
按此处断句错误,因石季龙和苻坚皆为晋朝潘岳身后之人物,故不可能出现后二句。原文引号应改为“……重不可致。”
但在《水经注·河水》中,郦道元却云:“后董卓毁其九为钱、其在者三。
按《水经注》中曾多次引《关中记》,故郦道元不可能没读过《关中记》,但为何郦道元推翻前说而言董卓只销毁九个金人,令人不解。
潘岳(公元247~300年)在世时,铜人仍在霸城,因此《关中记》的可信度应大于《水经注》。
始皇所铸金人在史书上的最后下落是《晋书·五行志》所记载由魏明帝移至霸城,从此便在史书上失去音讯。
更令人遗憾的是董卓究竟销毁了几个金人亦不可确知。
《水经注》日:
董卓毁其九为钱,其在者三,魏明帝欲徙之洛阳,重不可胜,至灞水西停之。《汉晋春秋》:“或言金狄泣,故留之。”石虎取置邺,符坚又徙之长安,毁二为钱,其一未至而苻坚乱,百姓推置陕水河中,於是全狄灭’。
而在《水经注·蜀漳水》中云:
“(石季龙)又徙长安,洛阳铜人,置诸宫前,以华国也”。郦道元始终认为董卓只毁了九个金人,剩下的三个金人,石季龙将之徙之邺城,苻坚又将之移回长安﹐并销毁二个金人以铸钱,剩下的一个金人被老百姓推入黄河中,从此金人与世绝别。
按《关中记》早於《水经注》。
况且潘岳曾做过长安令,当时金人仍在霸城,潘岳在其《西征赋》并云:“禁省鞠为茂草,金狄迁於灞川”。故《关中记》所云“董卓坏铜人,余二枚”,应较为可信。
至於始皇所铸之金人究竟是否由石季龙徙之邺及苻坚又徙至长安,则不得而知。
但由《水经注》记载董卓所销毁的金人数目与较为可信的《关中记》有极大差入这点看来,我们对《水经注》所言“石虎取置邺,苻坚又徙之长安”的说法实在有必要抱持怀疑的态度,不可尽信。
因此有可能是《水经注》将十二金人与魏明帝所铸二铜人混淆在一起。
究竟秦始皇所铸十二金人剩下的二个金人下落如何,史书上并没有记载,后世之人一直被郦道元、司马贞、张守节等人所误导。也许金人最后被苻坚由霸城顺便一起移回长安销毁;也许金人此刻在霸城的地底下,这一切都只能寄望於考古的发掘证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