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澳门将继香港之后回归中国。但你可知澳门何时落入葡萄牙人之手?葡萄牙人又是如何以弹丸之地,跨越大西洋、印度洋,从庞大的明帝国手中啃下这块土地,并一直持续占领到新世纪黎明前的?
1513年,葡萄牙人欧华利斯乘一艘满载胡椒的帆船,由当时葡人占据的马六甲启航,到达今属香港新界的屯门半岛。
葡人是出色的航海民族,不过他们但求一帆风顺,一本万利,对屯门这个数面环海的地方究竟是岛还是半岛似乎没有认真考究,所以就把此地称为
“屯门岛”
。无独有偶,后来他们到了澳门半岛,也曾长期称之为
“澳门岛”
。
欧华利斯在屯门竖起刻有葡萄牙王室标志的石柱,显示他“发现”的这块早有中国人定居的土地已属葡王所有。此举虽然居心不良,但也显得有些儿戏和滑稽。
除此以外,他倒没有更多的不轨行为,伤心的是死了个儿子,就地埋在石柱旁边,开心的是全船胡椒都卖了好价钱,于是扬帆而归。欧华利斯首航得利,后继的葡人自然络绎不绝。
到了1517年,费尔南·安得拉德更率领一支船队,送葡王特使皮莱资到中国,也是先到屯门,再入广州。
费尔南把皮莱资留在广州,自己做成了大笔好生意之后,于1518年取道屯门回马六甲。他刚离开屯门,弟弟西门·安得拉德就接踵而至。
西门是个地道的匪类,他占据屯门,筑起堡垒炮台,大肆抢劫杀人,附近的乡村和路过的商船受害惨重。1521年,明军在海道副使汪硡(hōng)的指挥下,一举扑灭了窃据屯门的葡萄牙海盗商人。
翌年,葡王特使科乌蒂纽的船队又来中国,到了澳门路环岛附近的西草湾,即遭明军水师截击,最终在稍州(今名沙洲,为香港离岛之一)被明军歼灭,禾科乌蒂纽率残兵逃脱。
皮莱资本已经到过南京和北京,但仍被押回广东,随即不知所踪。葡人或说他被斩首,或说病死狱中,或说被流放到北方,然而均无实据。
以后,葡人一度把贸易据点转移到浙江和福建。不知何时,又回到广东,在新宁(台山)上川岛和香山浪白澳(今珠海市连湾、南水一带)建立了贸易据点。
不过,当时来华的葡人仍多是些亦盗亦商的海盗商人,其中一些人与广东海盗
何亚八
、
郑宗兴
纠合起来,在粵、闽、浙沿海走私、劫掠同时并举,屡败明军。海道副使汪硡于是也定下了抚、剿并举之策。
1552年,葡萄牙商船队长索萨来到广东,在对汪硡行贿之后,双方展开和平谈判,达成口头协议:葡人停止对抗行动,然后可冒称其他国家商人进人澳门和广州自由贸易,并交纳20%的实物税。葡人既“就抚”,何亚八、郑宗兴一伙实力即大减,1554年,就在“广海三洲环”,亦即当时葡人麇(jūn)集的上川岛三洲港(与新宁广海卫隔海相望)被明军擒获,斩首示众。
葡人1553年初入澳门,本来只准搭茅棚暂住。几年之后(葡方记载是在1557年),葡人软(行贿)硬(炫耀武力)兼施,建起了固定房屋,不久之后,又每年缴纳500两白银为地租(鸦片战争后几年始拒交),长期居留下来。
卡拉维尔帆船,一款盛行在15世纪的三桅帆船,当时的葡萄牙和西班牙航海家普遍采用它来进行海上探险
不过,对某些喜爱英雄传奇的葡人来说,进入澳门的经过竟是如此,未免有点煞风景。于是,葡萄牙籍耶稣会士曾德昭就在1641年出版《中国及其邻近地方传教志》一书,说是:
“澳门素为海盗盘踞之地,邻近居民,时被骚扰,中国官吏思除灭之,然畏怯不敢冒险,且不欲耗费己力,闻葡人强悍善战,遂请代为驱逐,并允于海寇灭绝之后,以澳门予之。时海寇虽众,然葡人精于战术,故不数战,既歼灭之自此以后,葡人虽得于澳门择地以居焉。”
后世葡人及耶稣会士又对此说反复炒作,使内容越来越具体。
1645年,耶稣会士卡地姆出版的的《日本记事》,除重述“海盗割据澳门”外,还加上“扰掠广州”一句。
到1665年,意大利籍耶稣会士利类思作《不得已辩》称:
“至嘉靖年间,广东海贼张西老攘澳门,至围困广州。守臣召西客协援解围,赶贼至澳歼之。是时督臣疏闻,有旨命西客居住澳门,至今一百三十余年矣。”
到1784年,葡萄牙殖民大臣卡斯特罗在讲了“战胜海盗”的故事后,宣称:“主权问题,建立在征服的权利基础上,这是由葡萄牙人的武装和流血得来的。”
本世纪初中国的“疑古派”学者曾指出,中国古代“三皇五帝”的记载,是由历代传说层积而成,愈到后来就愈具体愈详尽,对葡人人居澳门的“英雄传说”亦应作如是观。
葡人入澳,确与海盗有关,但不是“剿平海盗”,而是先合伙作盗,然后背着同伙受“抚”,由于这段经历算不得光彩,于是加以的“改造”,由“为盗受抚”变为“剿盗有功”,这就是曾德昭提供的第一版本。
1564年,驻潮州府柘林澳的东莞水兵发动兵变,联合海盗,进逼广州城。总兵俞大猷借调澳门葡兵,把兵变镇压下去。耶稣会士倒错时空,把此事与葡人居澳门挂起钩来,于是产生了卡地姆提供的第二版本,多了“扰掠广州”的情节。
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是明末著名海盗,后受招抚。他曾到澳门经商,并受洗入天主教。恰巧葡人之入澳门,与一郑姓海盗郑宗兴有关,很可能葡人和耶稣会士因此再来一次时空倒错,把郑芝龙也附会进去,并在回译为中文时讹作“张西老”,于是产生了利类思的第三版本。这一版本的进一步“完善”,就成了卡斯特罗的官方备忘录。
于是,一番创作便大功告成了。然而,创作终究是创作,时至今日,越来越多葡萄牙的有识之士都对之不予置信,著名的澳门史专家文德泉神父就是其中之一。历史终究是公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