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占领了公车府,他把东宫里的几百名歌女分给了他手下的官兵。
东宫靠近台城,侯景让士兵登上东宫城墙连日不停地向台城内射箭。
到了夜晚,侯景又在东宫摆设酒宴,奏起音乐,搞攻心战。
侯景又派人去焚烧乘黄厩、士林馆以及太府寺。
无奈台城在羊侃等人的坚守下,坚如磐石,一任风吹浪打。
台城久攻不下,而急于当皇帝的萧正德却迫不及待了。
也罢了,为了能在政治与城中相抗衡,侯景于萧梁太清二年(公元548年)十二月把萧正德推上帝位。
萧正德得偿如愿地登上帝位,下诏称:“自普通年间以来,奸邪乱政,上久不豫,社稷将危。河南王侯景,释位来朝,拥戴朕登上大宝,今实行大赦,改年号为‘正平’。”立世子萧见理为皇太子,任侯景为丞相,并把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儿下嫁给侯景。回头,又将父亲萧宏穷其一生从民间搜刮来的三十间大屋的金银财宝散尽,资助军需,侯景的贼军迅速膨胀到了十万多人。
为了恐吓困守在台城中的南梁“仪仗队”,侯景将攻东府所杀梁军士兵的三千多具尸体用车拉到杜姥宅堆积起来,遥语城中人喊道:“若不早降,正当如此!”
侯景刚到建康时,不知城内有羊侃这种的牛人,以为朝夕可拔,所以其军队号令严整,士卒不敢侵暴。但屡攻不克,人心离沮。侯景慌了神了,担心梁援兵一旦云集,自己的军队就会溃散,便纵军掠夺民米及金帛子女。使得大米的价格一涨再涨,涨到了每升要价七八万钱,民无以为食,饿死者十分之五六。
为了加快攻城进度,侯景又在台城东、西两处起土山,驱迫士民,不限贵贱,乱加殴捶,出现了疲惫羸弱的,就乱刀砍死,塞尸填山。
一时间,
号哭
动地。
这年年底,眼看新的一年就要来临了,操劳成疾的老将军羊侃一病不起,溘然去世,时年五十四岁。
不久,已成众矢之的的朱异也忧惧而死,时年六十七。
羊侃辞世,城内再无主持大局之人,台城岌岌可危。
所幸,从各地赶来的梁朝勤王兵马已分驻在南州、横江、新亭等地,人数高达二十多万人。
勤王兵马中,最有威望的将领是衡州刺史韦粲、司州刺史柳仲礼等。
韦粲,字长蒨,韦睿之孙,有祖父风,好学仗气,身长八尺,容貌甚伟。
柳仲礼,河东解县(今山西运城西南)人,早年曾随父柳津辅佐太子萧纲镇守雍州,时为司州刺史,其勇力兼人,少有胆气,身长八尺,眉目疏朗,自谓当世英雄,国内诸将莫己若。
韦粲和柳仲礼乃是姑表之亲。
在韦粲的建议下,众将推举柳仲礼为大都督,统领各路援军。
以二十万大军攻打侯景的十万乌合之众,乃是稳操胜券。
但韦粲率军进至青塘,突然天降大雾,伸手不辨五指。
韦粲初来乍到,迷了路。
侯景驻军在建康城外已有数月,地熟路熟,在浓雾中迅速出击,韦粲与儿子、兄弟皆力战而死。
柳仲礼已移师大桁,正在吃早饭,听说大表哥遇袭,大惊,投箸披甲,提槊上马,领七十亲骑驰援。
到了青塘,韦粲军已败。
柳仲礼虎目圆睁,血气激越,领七十骑直闯侯景阵中,彼时大雾未散,贼军不知来了多少人,被柳大将军冲杀、践踏得不成样子,数百贼军在稀里糊涂中就掉了脑袋,而慌不择路跌落淮水淹死、冻死者高达千人。
而在雾色中,柳仲礼还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侯景那短小的身影,说时迟,那时快,他策马挺槊,一下子冲到侯景跟前,觑准了他的咽喉,长槊尽力一捅。
如果没有出现意外,侯景的喉管碎裂,鲜血迸溅,这场祸乱将就此结束,世界也就清静了。
可是,就在这条长槊距离侯景的喉管不足一寸的时候,贼将支伯仁从背后赶来,一刀砍中柳仲礼肩膀,长槊顿时垂下,战马惊起,陷于泥淖之中。
数百贼兵见了,呼啸云聚,举槊而刺,柳仲礼命悬一线。
柳仲礼麾下骑将郭山石率众死命相救,才得以免。
经此战,原本威风八面的柳大将军壮气外衰,虎胆缩成了细胞干,不复言战。
援军不敢再战,侯景遂全力攻城。
三月中旬,城破,贼兵一拥而入。
城中本有居民十多万,士兵两万多,经达长达半年的围困,粮食断绝,疫疾大起,死者十之八九,横尸满路,不可瘗埋,烂汁满沟。
梁武帝萧衍萧衍在寝宫中安卧不动,只叹了一句:“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
萧正德原与侯景有约:城攻破后必先弄死梁武帝萧衍和太子萧纲。
但侯景改变主意了,他纵兵大掠,将梁武帝萧衍和太子萧纲的侍卫尽数遣散,矫诏大赦,自封为大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不日,又胁迫太子之子石城公萧大款出城以梁武帝萧衍名义下诏遣散建康城外诸路援军。
诸军解散,侯景牢牢掌握了梁武帝萧衍父子生死,号令天下,莫不如意。回头,将自己先前所拥立的萧正德勒死,眼不见,心不烦。
看着侯景的得意样,梁武帝萧衍越来越感愤懑,不再愿意在侯景对内外官员的任用书上用玺画押。
侯景看他不上路,便断绝了他的饮食。
萧梁太清三年(公元549年)五月丙辰,梁武帝萧衍躺在净居殿,多病口苦,想喝口蜜水,无人答应。凄惶之下,连叫两声“嗬嗬”,崩殂,时年八十六。
关于梁武帝的死,清帝乾隆颇为同情,赋诗悼念云:
乘其危,窃其祚,萧衍道成视刘裕。
宫城围,吴兴拒,徒称马袁仍厚遇。
本失正,末奚数,定律兴乐曾何助。
特佞佛,奉象塑,舍身同泰功德慕。
初祖谒,直指处,漆桶弗契乃北去。
祀牺牲,代面素,庙不血食语不惧。
饿台城,应始悟,荷荷那得金仙护。
梁武帝一死,南梁名存实亡。
虽然,侯景随后又立了太子萧纲为皇帝,自封为大都督,并娶了萧纲十四的女儿溧阳公主为妻,但也就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就命人用土袋将萧纲压死,另立萧纲的侄孙萧栋为帝。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过渡,萧梁大宝二年(551年)十一月,他便废掉了萧栋,自立为帝,改国号为“汉“,改元太始,称南梁汉帝。
南朝百年的繁华就此终结。
侯景称帝,并无基根,充其量不过一个大军阀、土霸王,萧梁承圣元年(552年)四月便被陈霸先、王僧辩所击败,其本人在逃亡途中被部下所杀。
萧梁承圣元年(552年)十一月梁武帝萧衍第七子萧绎称帝于江陵,是为梁元帝。
然而好景不长,承圣三年(公元554年)十月初九,西魏大军兵江陷江陵,梁元帝萧绎被杀。
不过,从严格意义说来,梁国并没有就亡,因为,西魏又在江陵另立了梁元帝之侄萧詧建立了一个地方不过三百里傀儡政权,史称“西梁”。
陈霸先、王僧辩则于次年二月准备迎梁元帝第九子萧方智至建康为帝。
这时的东魏已被北齐禅代,文宣帝高洋不甘心西魏势力南扩,也挤身而前,要来分一杯羹。
他的手里还有一张本已过期的旧船票——寒山之败被俘入东魏的贞阳侯萧渊明。
当年,高澄就凭借这张船票挑拨起梁武帝萧衍与侯景之间的矛盾,彻底搞垮了南梁。
现在,高洋还想拿这张船票做文章。
他发兵送萧渊明回建康,要王僧辩迎奉萧渊明登上梁国帝位。
王僧辩虽然拒不允应,但经受不起北齐大军劈头盖脸的猛打,只好屈从。
该年(萧梁承圣四年,公元555年)五月,萧渊明入建康,即皇帝位,改元天成,立萧方智为太子。
陈霸先其时镇守京口(今江苏镇江),王僧辩所做这一切均未经过他的同意,恨极王僧辩擅自废立,九月,率军水陆并进,突袭石头城,绞杀了王僧辩,废黜萧渊明,拥立萧方智为帝,改元绍泰,是为梁敬帝。
陈霸先自任尚书令、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将军、扬、南徐二州刺史。
大权独掌的陈霸先经过将近十年的征战,基本控制了长江下游地区,遂于萧梁太平二年(公元557年)废掉梁敬帝萧方智,自己在建康代梁称帝建立陈朝,史称南朝陈。
至此,梁朝正式宣告灭亡,共历四帝,五十五年。
仅仅两年之后,陈朝永定三年(公元559年)六月二十一日,一代豪雄陈霸先病逝,群臣上谥号武皇帝,庙号高祖。
在陈霸先建陈代梁的同一年(萧梁太平二年,公元557年),宇文泰的嫡长子宇文觉也建立北周禅代了西魏。
陈霸先虽有气魄、有作为,但他创立的陈朝在西魏和北齐的挤压下,已没有发展的空间,总算能立国一时,也不能长久,来终结它的,不是北周就是北齐。
然而,历史又开了一个玩笑。
北周建德六年(公元577年),周武帝宇文邕攻破邺城,俘获北齐后主高纬,灭掉了北齐,统一北方。
而北周大定元年(公元581年),以外戚身份控制了北周的朝政的柱国、大司空、隋国公,汉太尉杨震十四世孙杨坚,禅代北周,改国号隋,改元开皇。
隋开皇九年(公元589年)正月,隋军渡江杀入建康,俘获了陈后主陈叔宝,陈朝灭亡,陈共五帝,享国三十三年。
陈朝灭亡,也就意味着历经三百年鲜血与烈火所洗礼的大分裂时代至此结束,中国回归了大统一。清代史学家赵翼在史评巨著《廿二史札记》中,给统一南北的大功臣隋文帝杨坚所作的评价并不高:“古来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以妇翁之亲,安坐而登帝位。”
的确,千载以后,以历史发展的眼光来看,杨坚的才干并不见得就高于两晋南北朝间的每一个英雄豪杰,其能据坐到历史坐标上的那一个点,是因为中华民族已在三百年的血肉交融中完成了嬗变,而各种阶级也已进行了新的重组“分久必合”已成为了华夏子孙的共同愿望和发展趋势。
当然,也不能无视和抹杀杨坚在其中的作用和功绩,他的出现,无疑加快了历史的进程,将中华文化的发展迅速推向一个高潮、推上一个高峰。
两晋南北三百年乱世,始于国丈杨骏,终于国丈杨坚。行文至此,本书已接近了尾声,且以元朝大词人萨都剌的一首《满江红》作为本书的结束语吧。
《满江红.金陵怀古》
萨都剌
六代繁华,春去也,更无消息。
空怅望,山川形胜,已非畴昔。
王谢堂前双燕子,乌衣巷口曾相识。
听深夜,寂寞打孤城,春潮急。
思往事,愁如织,怀故国,空陈迹。
但荒烟衰草,乱鸦斜日。
玉树歌残秋露冷,胭脂井坏寒蛩泣。
到如今,惟有蒋山青,秦淮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