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津知青插队来晋
知青是那个特殊历史时期的见证者。他们上山下乡,后来又回城,有人幸运还参加高考,其丰富的人生经历,有人视其为苦难,而有人将其变为财富。这一群体中后来许多人从政经商,还出了许多有名望的学者,作家。
我一个农村长大的七零后,只是从父辈那里听说关于知青的只言片语,感觉如果封闭的农村突然就来了一波城里的知识青年,想想都觉得新奇。
二零一零年左右,我们换了新的工作单位,单位的一位是孙姓领导(后面称孙同志)就是个地道的知青,经常讲起他们在毛家山插队的一些经历。
他十七岁时在天津的某个中学上高二,在学校也是积极分子,学生干部。当时正赶上那个火红的年代,响应国家“裹一身泥巴,磨两手老茧”“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号召。
他说当时看了一篇报道介绍过毛家山知青点,所以他们报名去了山西南部的山区的小村毛家山,后来我查资料那大约是1968年到1970年之间。他每每说起时总是很乐观,两眼放光,当然,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肯定新奇。
有一次他说这个时我问他:当时,父母你支持你们去?他说:哪呀,你想那么个半大孩子,要去那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家人能放下吗?
他们那一伙30人左右,打着红旗,徒步出发,还不忘记绕道北京,登上了长城后,然后向山西南部的毛家山出发了。徒步51天,行程两千余里,进驻毛家山,开始了激情燃烧了岁月。条件的艰苦是预料之中的,住的是窑洞,几眼窑洞前是大院子。这后来成了一个景点“知青大院”。
因为这个大院前后共接收过五批知青,2015年,毛家山被列为“国家旅游扶贫试点村”和“知青红色教育基地”。1976年以后随着国家政策的调整,高考恢复,部分知青开始返程。
孙同志说,他当时还算是高中学生,学业还算扎实,如果恢复高考第一年考,他还能考个好学校,因为参加高老的都是他们这些个离校多年的,相对来说,基础在差些。但是当时他是那个知青大队的负责人,大队领导基于当时状况,应该说还需要他再管理一段,就动员他下一年再参加,可能当时的人就是考虑集体多些,考虑个人少吧,他就爽快地答应了。
1978年孙同志参加了高考,被山西师范大学中文系录取。那个时期的大学生,可谓是珍稀品种,毕业后当然是首选回自己的出生地天津了,永远地要离开这个名气不小,实则贫穷落后,交通不便的毛家山了,前途似乎一片光明了。
二、求学成家干事在晋
可但是,但可是,事情的发展不是谁能预先设定的。据孙同志讲,大一还大二期间,毛家山的知青还是当地大队的干部(这是我现在忘记具体是谁,他是断然不会忘记的)到学校看他,说是给他介绍对象,他当时也说了不用了。可是那个人还是说出了准备给他介绍的那个人的名字。他犹豫了。
介绍的那个人,就是接他们知青的大队干部的女儿。当然他没说为什么犹豫,也许是觉得那个大队干部对他(或是他们特别好),抑或是他就对那个大队干部的女儿特别有好感?这个他没听清,我更不能问,我们之间年龄差距大着呢。
当然,和毛家山的姑娘确定了恋爱关系,就意味着大学毕业后可能还要回到晋南,当然不一定非得还是毛家山了。孙同志在知青大队时也展现出一些管理的潜质,好像当地政府也有意愿让他毕业后再回去。
1982年大学毕业的孙同志又回到了晋南的平城县成了一名基层干部,结婚成家。值得一提是:他28岁担任曹川公社书记(也就相当于现在的乡),据说干得非常不错。这不是他说的,这是有旁证的,旁证有二:我看到过毛家山知青写回忆文章提到,他如何带领当地百姓修路,有一次脚受伤了去了工地现场,竟骑着一头毛驴去到修路工地上指挥。旁证二,我有一次在夜市上和一个卖烧烤的女的聊天,她说是自己是曹川的。我顺便问一下,你们原来有个书记姓孙,她先说了一个人名,我说不是,她突然眼睛一亮是不是孙某某,那个小孙书记,在我们那特别有名!我想百姓的话的应该不虚。我还听说他当时在公社大门上写了一副对联:事要多干点,干成一件是一件;钱要少花点,省下一分是一分。这至少是他追求的干部的作风吧。
又几年,他升任平城县副县长,在当时的晋南也算是最年轻的县团级干部,一上任就是接手了一个因资金紧张停工的火电厂(因为当地有煤,但缺电),且兼任了这个电厂指挥部的总指挥。他积极地找资金,克服各种困难,最后建成投产了那个小火电厂。这件事也有旁证,后来在另一个电厂遇见一位从平城电厂调过了一个检修主任,我和他聊过孙同志,他也赞同一个说法:要不是孙同志,可能那个电厂就建不成。
看似顺风顺水,然而官场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孙同志没说具体的事,只是说,他当时不想在政府部门再干下去了。这中间还放弃了要到晋南某市任市团委书记的机会,并且有一次向组织表达了,有机会的话愿意到企业工作的愿望。机会来了,也许不能说是机会,但肯定是转折。晋南某市的一个市属国有企业需要一个一把手,征求他的意见,年轻有为,在政府也干到副县长的孙同志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这一年是1995年。
三、事业遇坎坷疗伤回津
1995年的《支部建设》上还宣传了这件事,说孙同志自愿弃职副县长到一个亏损的国企就职。
这个企业大致与珠宝有点关系,企业一度资金紧张,应当是用企业的一些资产(应该是珠宝一类)到银行抵押贷款,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池,还是有个构陷,银行放贷后,竟然又说抵押物是假的,这下麻烦了。企业被银行起诉,作为法人的孙同志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于是孙同志成了有案底的人了,惹上了官司,工作干不成了,但是也可能由于证据不实,但也没有获实刑,似乎那个事情就悬那儿了,好象就没人再管了。
这边没了工作,孙同志举家回到天津(算是以这种方式返城了),在天津,一边自己做点生意养家,一边申诉等待结果。
大约是七八年之后,那件事情有了个说法,具体不清楚怎么处理的,但好像孙同志本人的问题不大。
既然如此,组织部门还要考虑孙同志的工作安排问题。经过这次变故,原企业也不知道是改制了还是不在了,孙同志被安排到运西公司,孙同志还是按他的副县级安排的——公司副总。
这个公司就是我2010年入职的那个单位。受了几年的委屈,如今总算是有一个公正的结果。好在孙同志倒是没有消沉,依然是很乐观,然而这不得不说是人生中的一次意外。
四、二次来晋工作染病
这是他又一次“下乡”,又一次从天津来到山西南部。
这一年应该是2009年左右。
那个时候,运西的情况也不乐观,大则大矣,只余下个空架子,主体的业务都被划出谋求发展,按企业界的说法运西也就是个“存续部分”。对于一个不被组织信任十年之久,如今又被安排了工作的孙同志来说,工作的热情还是很高的。出差调查,找资金,倒是忙个不停,然而,做企业是要有好的大环境的,是要靠资源的,要靠一个完整的生态产业链条的,可巧的是,这些运西都没有。
在忙碌和琐碎中,不知不觉到了2012年。
在一次技改项目改造完成的启动仪式上我们见了面,中午参加仪式的在一起吃饭,以示庆贺吧。他当时主管是那个项目实施单位,是为了尽地主之谊,到每个桌上敬酒,准确地说是“以茶代酒”。平时他是能喝点的,说是那几天有点感冒,身体舒服。我说:他脸色怎么发黄,边上一位老同事开玩笑说:防冷涂的蜡。——这是红色经典《智取威虎山》中的对白,只有那个年代的人才能有这种幽默。
那个仪式后,他就去医院查病了,一会说是这病,一会说是那病。后来去了天津,最终是结论是胰腺癌,消息传到单位,真是惊天响雷,但那是真的。
这一年,他五十五岁。紧接着就是两次手术,中间还有不少同事探望,据说精神状态还挺好的。
五、魂归故里
一个月左右,得到的竟然是他的死讯!
七天后,是他在天津的葬礼,单位不少同事都参加了。
死一个人,对每个家庭都是天大的事,特别是对于他这种情况,家人和亲友们的悲痛是难以言表的,然而对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来说,那就是个劳动对象,流水线的一个加工的工件而已。这边的人还在告别痛哭,工作人员已在催促下一位了,电子显示屏上永远打着“沉痛悼念某某某同志”,换掉的只是那个死者的姓名。
葬礼上,好多以前的同事掉了泪,那个场面确实是让人悲痛,特别是好多他们以前的知青朋友,含泪在他遗体前三鞠躬的场面,让人们很是伤感。
六、结语
孙同志生于津、葬于津、疗伤于津;插队于晋、求学于晋、成家干事于晋———这就是一位知青的坎坷一生和两地情缘。
就是那个特殊的时代,让这个天津的小伙和山西南部产生了这样的情愫。
就是那个特殊的时代,知青就是那个特殊时代的特殊的群体,他们之前没有,再往后,可能也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