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热点就像便便一样,随便出个什么事,一堆人嗷嗷叫着就要扑上去舔一下。
这不,我们教材出事了,于是一只只放大镜就立刻盯在上面。连“历史学博士”也不能免俗,非要跟着蹭一蹭。
这个事是这样的:
小学二年级语文书上有一篇刘胡兰的文章,出现了一个“一百块钱”的字样,就是这个:
然后有个家长认为,这很不严肃。
不严肃的原因大致是,在他看来,100块钱很不值钱,不会被拿来引诱刘胡兰叛变革命。
可能在他心里,这就好像是有人绑架了一个富人的孩子,向他勒索100元赎金一样。
所以,他认为,这一句应该改成“100块大洋”,然后要告诉孩子,100块大洋很多。
做为一般家长,不了解历史,只是本着见屎舔一口的本能,跳出来说几句,其实无可厚非,这种事网上多了,看的人一笑置之也就罢了。实在看不惯,在评论区里给他解释几句就行了。
可头条里有个名字里有“大历史”三个字、他的认证标签赫然写着“历史学博士”的大V,转发了这篇文章。
博士毕竟是博士,比一般的家长要有更高的文化素养,本着严谨、务实的科研态度,这位“历史学博士”认真地研究了“大洋”在当时的价值,最后得出结论:
100银元可以买一货车大米。
然后,博士先生义正辞严地发出灵魂之问:这个教材的“三校三审”是怎么通过的?整个过程就没有个人发现问题吗?
如此严重的问题,博士先生给这件事的定性是:负责编辑、审核、校验的人员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然,也要本着治病救人的态度,语众心长地告诫大家:教育无小事儿,教科书教育的是国家未来,容不得一点马虎。一字之差,谬以千里,只能说明现在的教材问题很大。
博士先生在文章最后,将人教版插画、日语版出现731字样、苏教版100大洋写成100元钱,并列为教材事件的三大事件。
完美!博士先生的形象已经发光了有没有!
但遗憾的是,这位历史博士可能忽略了一个小小的历史偏差:
1935年11月3日下午,国民政府财政部长孔祥熙在上海召集银行界开会,宣布政府自次日起实施《紧急安定货币金融办法》,即实施法币政策,实行纸币政策,不准行使银元,并用“法币”收兑银元。
而刘胡兰是1947年就义的。
也就是说,在这位博士看来,一个国民党军队的连长,公然拿着已经被政府明令禁止流通的货币,来引诱刘胡兰烈士叛变,才是最合理的。
这位博士先生认真严肃地考证了半天史料,可惜却忽略了最重要的。
如果借用博士先生的口吻,我或许也能义正辞严地问上一句:这样的博士,是哪个导师?哪个科研点出来的?
我也可以给这个事情定个性:历史作者的整体水准,竟然被一位博士先生拉低了。
事实上,如果不考虑这是一篇给低年级小朋友学语文用的文章,而是把它当成一篇历史文章,那么可吐槽的点还是很多的,但和“100块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刘胡兰,1932年生,山西省文水县云周西村人,1946年成为共产党预备党员。
1946年秋,阎锡山夺回文水县,当地的共产党干部都撤往吕梁山根据地去了,因为刘胡兰年纪小,留下来继续工作。
云周西村村长石佩怀向阎锡山的部队递送情报,被刘胡兰发现,并将此情况报告给了文水县县长许光远,刘光远下令处死石佩怀。于是,1946年12月21日晚,在刘胡兰的掩护下,区长陈德照带着民兵和共产党地下村长白裕河将石佩怀暗杀。
次日,云周西村村公所书记张德润将石佩怀被杀情况,报告给了驻大象镇的阎系军队72师215团1营,1营长冯效翼和副营长侯雨寅来到云周西村调查,张德润将共产党在村子里的积极分子名单给了冯效翼,这其中就包括刘胡兰。
12月26日,大象镇“奋斗复仇自卫队”队长吕德芳带着复仇队员也来到云周西村调查石佩怀被杀事件。云周西村当地的农会秘书石玺玉因包庇地主段二寡妇,被刘胡兰批评,并丢掉了党籍,因此怀恨在心,将云西周村党组织成员全部出卖。
1947年1月8日,吕德芳率领的复仇队员和72师215团1营2连,在副营长侯雨寅的带领下,包围了云西周村,抓捕了包括地下交通员、村农委会秘书、民兵等五人。
然后,由吕德芳等人组成法庭,在大象镇祠堂内审讯了这五个人,五人中有三人叛变,供出了刘胡兰等人。
当晚,1营营部将此事上呈给72师师部,72师师长艾子谦发下训令。
艾子谦在训令中,先是对1营的工作提出批评,指责他们“此次开展工作进行松懈,做法太软,云周西既有坏分子在活动,为何不积极设法铲除,致使村长遭到杀害,显其该营警惕不高,做法不够”。
然后对此后的做法提出意见“今后做法要硬,去掉书生习气,勿存妇人之仁”。
至于相关人员要“速将陈德照、刘胡兰等扣获归案法办,一则为石村长报仇,二则便利今后开展工作,借慰死者,以利将来”。
1947年1月12日上午,艾子谦亲自率部来到云周西村,将石三槐、石六儿、张年成、石世辉、陈树荣、刘树山等人抓到村南观音庙外西侧广场。村里群众也被驱赶到广场上来。复仇队分队长武金川从中抓出了刘胡兰。
在宣布了上述7人的罪名之后,2连连长许德和刘胡兰的确有过对话,但只有两句:
只要你说以后不再为共产党办事了,今天就可以活下来。
刘胡兰的回答是:那可办不到。
之后,阎军当着刘胡兰的面,用铡刀铡了六人之后,刘胡兰仍未动摇,反而问道:我咋个死法?
许德回答:一个样。
刘胡兰自己坦然躺在了铡刀刀座上,厉声说道:“死有什么可怕?铡刀放得不正,放正了再铡”。
于是,刘胡兰英勇就义,时年1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