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棠棣,一枚历史爱好者。欢迎大家【关注】我,一起谈古论今,纵论天下大势。君子一世,为学、交友而已!
对唐宣宗的评价,历来褒贬不一,众说纷纭。
《旧唐书·宣宗纪》及《通鉴》都盛赞其为“小太宗”,范祖禹《唐鉴》卷二一则谓宣宗为“特一县令之才”。
孙甫《唐史论断》则称宣宗“知人君之小节而不知其大体”,王夫之《读通鉴论》卷二六《宣宗六》却抨击宣宗云:
“小说载宣宗之政,琅琅乎其言之,皆治象也…自知治者观之,则皆亡国之符也”。
那么,唐宣宗的“小太宗”之称,是名副其实还是严重“注水”?
1、一个“善于伪装”的皇帝
唐宣宗庶出,在皇室中不受重视,幼时同其生母郑后生活在一起,故研究唐宣宗不能不考虑郑后的影响。
郑后本姓尔朱氏,江南润州人,出身卑贱,初为浙西观察使李锜侍妾,李锜谋反失败后没入掖庭,充郭后侍儿。宪宗悦其姿色,遂纳入后宫。郑后以色艺先后侍奉李锜、宪宗二人,当是能歌善舞之人。
宣宗深受其胡族母亲的影响,善于弓矢、马鞠,精通声乐。
从这一方面看,宣宗同陈后主、唐明皇类似,都属多才多艺的帝王。这些才艺对宣宗后来顺利篡立作用很大。
一方面,宣宗便弓马,时常陪武宗出猎、击鞠,同其他诸王相比,更有机会结识宦官,为日后篡立打下基础。另一方面,文、武诸宗因之有轻蔑之心,宣宗声色犬马躲避了文、武诸宗的猜疑。
郑后出身卑微,身份地位类于倡优,亦有倡优善于编排故事的天赋,会昌末编造出尔朱氏当生天子等一系列预言,蛊惑视听,为宣宗篡位立有大功。
宣宗也基本上继承郑后的表演天赋,为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更是屡屡编造图谶之事,打击敌手。
中国古代帝王中,在编造图谶、“善自韬匿”方面,宣宗可谓第一人。
大中初骇人听闻的穆宗元和逆党之事即是宣宗一手炮制的政治谎言。
至于他如何声泪俱下地追思宪宗,无非是故作姿态,让外人相信他对李德裕等武宗朝政治势力的迫害是合理的。
随着前朝元老被贬斥殆尽,白敏中、崔铉等帮凶失去利用价值,宣宗自然不能久容此辈窃据相位,白敏中出讨党项、崔铉出镇淮南,即缘于此。
但是宣宗临行又是送行惜别,又是太液赠诗,营造出君臣无猜的假象。又如,宣宗爱好歌舞,贪恋女色,惩于唐玄宗女祸乱政的压力,故意将宠幸的越州女子鸩死。
宣宗之伪诈,率皆如此。
王夫之曾评宣宗之政云:
“君愈疑,臣愈诈;治象愈饰,奸蔽愈滋;小节愈严,大贪愈纵”,此论可谓一针见血。
2、太宗VS宣宗
宣宗以权诈自得,殊不知其所任崔铉、令狐绹等皆是欺上瞒下的能手,表面唯唯诺诺,背后则结党纳赂,权倾天下,其诈术又在宣宗之上。
因宣宗长期生活在穆宗及其诸子的阴影之下,性格也比较阴暗卑狭。宣宗亦自知自己的皇位不合礼法,故对外界的看法尤为敏感。裴恽诗有“太康”字,宣宗不悦,称“太康失邦,何以比我”?
萧真论诗以沈约“湘水日千里,因之平生怀”句比宣宗之诗,宣宗曰:“将人臣比我,得乎?”又赵嘏《题秦皇诗》云“徒知六国随斤斧,莫有群儒定是非”,宣宗见而不悦。
这种阴暗的心理导致其对朝臣疑忌过深,甚至州县细事也躬自过问。
宣宗朝是唐代君臣相疑、关系相对紧张的一个时期。
大凡古代帝王中,即位不合名分者多有较为强烈的忧患意识,臂如初唐弑兄逼父的唐太宗。宣宗对太宗的成功十分仰慕,在唐代诸帝中尤其推崇太宗。
《旧唐书·宣宗纪》称“大臣或献章疏,即烧香盥手而览之。当时以大中之政有贞观之风焉”。又书《贞观政要》于屏风,每正色拱手而读之。
令孤绹嫉贤害能,贿赂公行,乃唐代一大奸相,宣宗却与之纵论君臣相得之道,实为千古笑柄。虽然宣宗主观上有重振朝纲的志向,但是太宗建立功业的历史环境已不复存在。加上宣宗心胸狭窄,奸贤不分,其政治才能更是无法同太宗相提并论。
太宗以善于纳谏著称,《东观奏记》等亦称宣宗“尤长于纳谏,从之如转丸”。
但是大中时期牛党把持朝政,所谓进谏多为牛党排斥异己的手段。就纳谏内容来看,宣宗所纳多为小事,但若触及李德裕之狱等重大问题时,宣宗又多一意孤行。
岑仲勉先生指出:
“大中二年,丁柔立讼李德裕冤,贬南阳尉,王皞请以郭后拊宪宗,贬句容令,又郑裔绰以谏杨汉公同州而贬,尚得谓之从谏如流乎?”
除岑仲勉所举之例外,我们还可随意举出一些,如魏喜谏立东宫不为宣宗所用,裴休、崔慎由二相复因谏立太子而遽遭罢相等等。
太宗从隋末农民起义中得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历史教训,体恤民情,尤重州县之选,宣宗同样对州县吏治尤为关心。
会昌六年(846)宣宗登基不久就下令天下方镇举荐政绩卓越的县令,不久又降德音,规定未任刺史、县令者,不得任近侍官。
但是,宣宗优容官吏贪暴,对百姓又施以酷法。大中中,淮南大饥,宣宗仅将贞元以来欠租缓交三年而已,不肯放免。大中时期可用“厚赋深刑,天下愁苦”加以概括,宣宗所谓体恤民情只是官样文章罢了。
太宗注意延纳天下俊才,尤其留心贡举,自诩“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
宣宗亦喜科名。
“宣宗爱羡进士,每对朝臣,问‘登第否’?有以科名对者,必有喜…或有人物优而不中第者,必叹息久之。”
但是宣宗在科举上推行不抑子弟的政策。结果文学道衰,朋党道盛,每岁所取皆为权贵子弟,科举蜕化成士族权贵们的科举,早已失去太宗时期选贤与能、纳天下俊才的本意。
太宗认为“上之所好,下必有甚”,提倡朴素节俭。宣宗即位后也以节俭著称,“时人比汉文帝,衣浣濯之衣,馔不兼味。先是,宫中每欲行幸,即先以龙脑郁金藉其地,自上垂拱,并不许焉”。
但是宣宗有始无终,晚年耽于享乐,迷惑于一太原歌妓,沉溺于长生之术。又不顾百官劝阻,欲幸华清宫。懿、僖之朝君臣奢靡之风实则肇启于大中之朝。
太宗认为“人主严明,臣下畏法”,宣宗亦奉此为信条。“宣宗虽宽仁爱人,然刻于用法,尝日:‘犯朕法,虽我子弟亦不有。’内外由是畏惮。”
但是泾原节度使康季荣挪用府库二百万缗,宣宗虽不得已贬其为夔州长史,不久又复授武宁节度使。荆南节度使杨汉公贪婪之名声闻内外,宣宗不顾朝臣反对,授其同州刺史。是则宣宗之法,不待他人,已为自己所坏。其所谓的“严明”更不会导致群臣的“畏法”。
太宗由玄武门之变而夺得皇位,宣宗则通过会昌末的宫廷政变夺得皇位,二者即位皆于礼制不合。
但是太宗有大功于国,作秦王时笼络了大批文武心腹之臣,登基后能牢牢控制局势,对历史的发展没有造成直接的消极影响。
宣宗即位前与国家无尺寸之功,完全依靠宫廷阴谋而得皇位,是一个“先天不足”的皇帝,不得不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对宦官集团乃至外朝官僚妥协退让,主要用权术来操纵中枢政治,这直接导致了大中朝纲纪不振,政事日坏。
不论政治才能,还是实际功业,宣宗都无法同太宗相比拟,所谓“小太宗”之誉,不过是宣宗君臣厚饰耳目的虚夸而已。
3、德宗VS宣宗
宣宗之才不堪与太宗相比,同唐代另一位以猜忌著称的皇帝唐德宗相比也有很大差距。
史家历来以心胸狭窄、自恃聪明、猜忌大臣评议德宗。
清人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对德、宣二宗作了精彩的比较:
德、宣二宗,皆怀疑以御下者也,而有异,故其致祸亦有殊焉。德宗疑其大而略其小,故于安危大计,不信忠谅之言,奸邪得乘之,而乱遂起;然略于细小之过,忘人于偶然之失,则人尚得以自容。于卢杞之奸倾听之,于陆贽之忠亦倾听之,故其臣无涂饰耳目、坐酿祸原之习,其败乱终可拯也。宣宗则恃机警之耳目,闻一言而即挟为成心,见一动而即生其转念,贤与奸俱岌岌不能自保,唯蔽以所不见不闻,而上蠹国、下殃民,缴幸免于讥诛,则无所复忌。虽有若陆贽之忠者在其左右,一节稍疏,群疑交起,莫敢自献其悃忱。其以召乱也缓,而一败则不可复救矣!
德、宣二宗所处的时代均在安史乱后,官僚集团内部的利益调整及政治纷争愈演愈烈,“怀疑以御下”是皇权日削、皇帝对控制政局缺乏信心的共同表现。
德宗当建中、兴元之际,杨炎、刘晏等挟私报仇,卢杞恃险排揎忠良,贞元时陆贽、裴延龄等又攻讦不止。
吕思勉先生指出:
“德宗恣猜忌,当时朋党,根柢盘互,亦有以迫之,使不得不设钩距之术。”
宣宗因即位不正,只得起用武宗朝受压制的牛党,而牛党官僚多为朋党老手,在重用的同时,宣宗也不得不多加提防。德、宣二宗猜疑臣下,皆为时势使然。
但是,二人的政治才能、权术手段等却存有很大差别。
王夫之谓德宗疑其大而略其小,兼听群言;宣宗则专疑其小,因小废大。除其分析之外,德、宣二宗在“怀疑以御下”上还有很多不同之处。
德宗并非登基之初即猜忌群臣,而是有一个逐渐发展的过程。德宗登基之初,政事悉委宰臣崔祐甫、杨炎、卢杞等。
流亡奉天时,朱泚、源休、乔琳等相继从逆,德宗深感被群臣所卖,故而銮舆反正之后,对朝臣由委任转向猜忌。
即便如此,贞元十年(794)陆贽获罪之前,张延赏、李泌、窦参等相继主持乱后各种制度的创置,仍有很大权力。
所谓德宗大小政事亲自断决,宰相备位、行文书实际上只是贞元十年以后的事情。
宣宗潜交宦官,以阴谋手段夺得帝位,故登基之初既忌李党不肯附己,又恐牛党官僚欺君罔上,其对群臣的猜忌提防则贯穿整个大中时期,一直都比较突出。
德宗监视群臣,主要通过金吾卫等国家机器,因其耳目众多,故而群臣畏服。“德宗多猜忌,朝士有相过从者,金吾皆伺察以闻,宰相不敢私第见客。”
宣宗自恃权术高明,喜欢微服私访,亲自探访外界消息。宣宗虽然精明,但是个人精力毕竟有限,更多的时候仍不得不仰仗外朝宰相。故而令狐绹等有恃无恐,召对时唯唯诺诺,甚至汗流浃背,背后则大用私党,卖官鬻爵。
表面上宣宗极尽皇帝威仪,严不可欺,实际上却被宰相玩弄于股掌之上。在提防官僚的手段上,宣宗亦不足与德宗相提并论。
德、宣之猜忌皆因遏制官僚朋党而起,实际效果却大不相同。
德宗猜忌群臣,大权独揽,造成“庶务壅隔”的弊端。
但是德宗有意识地玩弄政治平衡,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朋党之争的蔓延。并且德宗前后确实擢用了不少良臣贤相。建中元年(780),委任杨炎推行两税法改革,贞元中委政事于张延赏、崔造、窦参等强干之臣,迅速重建一套政治、经济制度。
宣宗因“务反会昌之政”的缘由,偏用崔铉、令狐绹等懦弱庸俗之辈,此辈唯知争权夺利,对励精图治、重振朝纲毫无兴趣。故而宣宗君相虽然遇到吐蕃土崩这样的历史机遇,终究没有什么政治建树,反而在其统治后期危机四伏,军乱屡起。
4、宣宗能不能被称为“小太宗”?
后人亟赞宣宗之政,或许因为同唐末懿、僖诸帝的荒淫骄奢相比,宣宗在这些方面并无太多劣迹。
但是,宣宗之才,非但比不上德宗,比起太宗更是相去甚远。
如果仅从统治经历来看,宣宗同大起大落的玄宗倒有几分相似。比如,二人都精通歌舞音律,同属于才艺型的皇帝。
二人统治时间都较长,早年都有励精图治之志向,晚年又都怠于政事。玄宗晚年湎于女色,终致安史之祸;宣宗晚年湎于道术,遂致东南藩军乱,踵之以裘甫、庞勋之事。
玄宗朝唐代历史由鼎盛转向衰落,而宣宗朝唐代历史则由粗安转向漂荡。玄宗朝与宣宗朝分别是唐代政局反差剧烈的两个时期,这与我们在唐史分期问题上将宣宗朝视为晚唐开端的观点恰好大体吻合。
如果处于太平治世,宣宗或许能够成为一个不错的皇帝。但是,宣宗却处在一个藩镇割据、宦官专权、王室衰微的衰乱之世。
宣宗将大量的精力消耗在智诈和猜忌群臣上,对于种种社会问题却束手无策,毫无建树。
即位之初,宣宗为了稳固皇位,大兴冤狱,诬穆宗为元和逆党,贬逐李德裕等强干之臣,牛党及宦官势力因缘以进,大中之政自此遂不可为。
武宗会昌年间,在李德裕的主持下,国家实力及朝廷权威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恢复。然而经历宣宗十四年的统治之后,局势反而发展到各地起义风起云涌、统治几至崩溃的境地。
整体而言,宣宗之政,实在乏善可陈。
对宣宗个人的政治评价,大致可用刚愎自用、政识庸下、嫉贤害能、文过饰非等词语加以概括。
李唐之亡,宣宗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正文完)
如果有其他关于历史领域的话题或观点可以【关注】我私聊,也可以在下方评论区留言,第一时间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