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的衰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人说是天京事变。“天父杀天兄,江山打不通”,太平天国政治信仰的动摇乃至破灭,外加血腥的内部大清洗,让洪秀全等失去了和清廷逐鹿中原的最佳时机。
但是,距天京事变过去两年后,太平军打破江北大营和三河大捷,又让一度下沉的国势,出现了复兴的曙光。其中,三河大捷歼灭湘军劲旅李续宾部,更是直接让太平天国东西受敌的境况得到缓和,李秀成和陈玉成等也得以腾出手来,集中对付逼近天京城垣的清廷江南大营。很快,1860年李秀成亲自策划“围魏救赵”佯攻杭州,调出了清廷江南大营的主力,而后其又马不停蹄的指挥主力多路进攻空虚的大营,最终扭转了东线的危局。从此,太平军轻易夺占苏杭,依靠当时中国最富裕的地区输血,天国政治根基愈发稳固。
(影视剧中在苏杭战场的李秀成,前排右一)
但是,就是在这样一个太平天国国力蒸蒸日上的时刻,湘军的一支偏师却悄然逼近了天京的西大门——安庆。这支湘军约一万人左右,其中半数为新兵。他们在曾国藩兄弟曾国荃与曾贞幹率领下,于安庆城外集贤关附近构筑营垒,营地前后挖掘出两道长壕,开始同安庆守军对峙。
当时鲜有人会想到,“大病尚未全愈”的太平天国,将因为这座城市的命运,而加速陨落。
清军逼近安庆的消息,引起了正在天京参加庆功宴的英王陈玉成的不安,因为安庆正是他的大本营所在。可是,陈玉成对于守卫自己的大本营,又不怎么上心。仅举一例,1858年太平军在三河痛歼湘军七千老兵,本可一鼓作气把清军残余势力逐出安徽,然而,之后太平军却放缓了攻势,没有宜将剩勇追穷寇,反而被湘军偷袭成功安庆的门户石牌镇。这样,天京的西大门安庆,从来没有因为太平军在正面战场上的胜利,而轻松过半分。
但是,安庆毕竟是太平天国两代领导人倾注心血经营的重镇,自1854年太平军西征占领安庆后,安庆在太平天国治下已经渡过了六年多时间。守将叶芸来等人对天国忠心耿耿,而且守军两万余人基本为广西带出来的老队伍,无论是作战能力还是忠诚度都相当可靠。如此劲旅,再加上坚固的城防,曾国藩凭借一万左右的湘军就想拿下这座坚城,还真有点难。
但是,即便围城的难度很大,湘军阵营方面,还是有条不紊的展开了对安庆的围困。湘军的水师纵横于长江中下游,而太平天国的水师则自田家镇一战败绩以来,就没有再恢复过元气。因此,由于缺乏战船掩护,太平天国的运粮船能否安全抵达安庆,成为了一个棘手的难题。安庆的粮食和弹药储备开始陷入到“只出不进”的尴尬境地。由于有水师给撑腰,陆上的湘军虽然数量少,但不至于陷入像之前李续宾部在皖中时那样孤立无援的境地,而且也不会为断粮而担心。于是,曾国荃等人利用太平军忙于突破江南大营的空隙,在安庆城外站稳了脚跟。
(影视剧中进退不得的太平天国守军)
曾国荃部就位后,就任两江总督外加钦差大臣的曾国藩,担心兄弟安危,督促湘军其他部队也向皖南渗透,如多隆阿的马队和鲍超统领的湘军,就逼近了安庆北部重镇桐城,多隆阿在桐城挂车河扎下营寨,多次击败来袭扰的太平军,和曾国荃部相互声援。除此之外,又有两路湘军向庐州和舒城作佯攻状,以牵制英王陈玉成的精力。
皖南的湘军越来越多,安庆的东、西、南三个方向都被清军封锁,陈玉成终于有些着急了,他曾尝试率军突袭多隆阿在挂车河的老营,结果初战失利,陈没有调整部署继续攻击,而是转而和洪仁玕、李秀成等又祭出“围魏救赵”的战略。即寄望于远征湖北,吸引安徽的湘军主力回援后方。但是,问题恰恰出在这里了。李秀成答应配合陈玉成进兵湖北,在湘军后方点起把火来。
可是在实践中,李秀成仍把主要精力放在经营苏杭的地盘上,后来天京高层催的急了,他才向江西方面稍作出击,结果稍微遇到些阻力,又缩了回去。而陈玉成部虽然在湖北进展顺利,陆续拿下了黄州等重镇,但因为等不到李秀成的接应,又被英国海军将领何柏忽悠了一通,最终未进攻武汉就匆匆东返。湖北的中心武汉仍然在清廷手中,安庆城下的曾国荃部也没有撤围,而是利用陈玉成不在的时机,加强了对安庆的封锁。由于粮食长期运不进去,安庆守军终于实实在在感受到了饥饿的威胁。
陈玉成从湖北返回安庆外围后,手中掌握的兵力不似出征前充裕,因为陈还不想放弃湖北新开辟的阵地,所以分兵驻守,这样,他能用在给安庆解围上的兵力,就越发单薄。结果,在从湖北返回后不久,陈玉成就又在和桐城方向湘军的作战上受挫,被敌人前后夹击打得溃不成军,被迫远离安庆。
这时候的陈玉成,没有吸取过度分散兵力的教训,又在集贤关外的赤岗岭与安庆城北的菱湖北岸布置了若干营垒,并拨出五千余人把守。结果,赤岗岭的营垒遭湘军围困日久,弹尽粮绝,多数人选择投降后被屠戮殆尽,少数人在太平军老将刘玱林率领下冒险突围,也被俘获杀害。陈玉成原本希望用赤岗岭的守军来给安庆本部打气,却没想过安庆需要的从不是根本靠近不了城垣的援兵,而是粮食。陈玉成曾想走菱湖运粮到城内,但也让湘军发觉。围城的湘军为了进一步封锁安庆,甚至把长江内的炮船抬进菱湖横冲直撞,这样,一粒粮食都运不进安庆,叶芸来等人的处境越发艰难。曾国藩和胡林翼等人也察觉到安庆城内太平军乏粮的困境,因此更是盯紧了陈玉成任何可能出现的支援。
天京方面对于陈玉成长期一个人操心奔走安庆的解围,十分不悦,关乎整个天国兴亡的安庆保卫战,简直成了陈玉成一个人的战争。因此天王洪秀全又以洪仁玕、林绍璋等带队支援。到了现在,李秀成也迫于同僚压力,派来黄金爱等部援救。可是,别看太平军人数增加了,他们在从武器给养到士气等方面,俱不如曾国荃的湘军。面对据深壕死守的湘军。陈玉成只能指挥全军反复冲击敌方营垒,在清军火力封锁下,尸体堆积如山,外壕几乎被填平,但太平军仍不能打开局面。原因很简单,因为湘军枪弹粮食充足,又布置了有秩序的梯次防御。太平军每攻破一层高墙或壕沟,湘军便又筑起一道新的。曾国荃本人甚至亲自拔刀上阵组织反击。到最后,太平军伤亡惨重却无法接近湘军核心阵地,自己又面临断粮的难题,只得勉强退出战场。而在这个关键时刻,湘军趁势发动了对安庆的总攻击。
1861年7月26日,湘军由安庆城北门地道和西北城墙同时攻入城内,首当其冲的,便是与叶芸来等有灭门之仇、自己又深受曾国荃赏识的悍将程学启。面对鱼贯而入的湘军,太平军因连日无粮可食,连站起来都费劲,大多僵卧匍地。结果,本应相持的巷战,演变为了一边倒的屠杀。陈玉成集团的精锐力量两万余人,基本陨灭于此战。当年曾以“三十点检回马枪”威震两湖的陈玉成本人,也在安庆失守后心灰意冷,最终为地方团练苗沛霖所诱骗,惨死于清军屠刀之下。从此,天京门户洞开,清军水陆并进,而太平天国,也再没有韬光养晦、休养生息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