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到了晚年，只要提起杨虎城被杀的案子，总忍不住念叨，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

1936年的冬天，华北局势越来越紧张，日本人步步紧逼，可蒋介石还在一门心思催着东北军和十七路军剿共。张学良带着东北军背井离乡，老家被日本人占了，将士们思乡心切，没人愿意打内战。他跑去找蒋介石哭谏，说咱们该联合起来打日本人，结果被蒋介石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一点情面都不留。

这时候，和他同样憋着一股劲的还有杨虎城。杨虎城是西北军出身，骨子里带着西北汉子的血性，早就看不惯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他私下找张学良，问他文的软的都没用，敢不敢来硬的。就是这句话，促成了震惊全国的西安事变。12月12日，两人联手扣押了蒋介石，逼着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蒋介石在日记里把这事儿骂作“奇耻大辱”，字里行间全是羞愤。

事变最终和平解决，蒋介石答应了抗日的要求。可张学良心里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扣押了结拜大哥，得亲自送他回南京负荆请罪。杨虎城当时就急了，拦在飞机场劝他，说蒋介石那个人记仇，你这一去肯定没好果子吃。但张学良听不进去，觉得自己和蒋介石有结拜之情，还有宋美龄从中说和，顶多被骂几句，不会真怎么样。

结果飞机一到南京，张学良就被扣押了。1937年1月，军事法庭判了他十年有期徒刑，没多久又改成“军事委员会严加管束”，这一关就是整整54年。而杨虎城的日子也没好到哪去，1937年1月，蒋介石以“出国考察军事”为由解除他的职务，实则把他排挤出权力中心，剥离他和十七路军的联系。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人全面侵华。远在欧洲的杨虎城坐不住了，他发动西安事变的初衷就是为了抗日，现在国家真的到了生死关头，他怎么能在国外袖手旁观。他连续给蒋介石发了好几封电报，请求回国参战，哪怕只是当个普通士兵都行，可这些电报石沉大海，蒋介石根本不回复。

走投无路的杨虎城想到了宋子文，当初西安事变时，宋子文是调停人，还拍着胸脯保证过他和张学良的安全。他给宋子文发去电报，询问回国的可能性。没过多久，宋子文回电说，委员长已经同意他回国抗战。杨虎城喜出望外，1937年10月，他带着妻子谢葆真、翻译等人从法国踏上回国征途，满心都是奔赴战场的憧憬。

可他不知道，这封电报根本就是催命符。船到香港后，有人传话让他先去南昌见蒋介石，说是为了他的安全。杨虎城没多想，飞到南昌后，刚落地就被戴笠派人控制，关押在南昌梅岭别墅。1938年1月，谢葆贞带着儿子杨拯中前去探望，一到南昌也被软禁，一家人从此开始了漫长的囚徒生活。

从1937年到1949年，整整12年，杨虎城一家被特务带着辗转迁移，先后关押在长沙、益阳桃花仓、贵州息烽玄天洞、重庆杨家山中美技术合作所、贵阳黔灵山麒麟洞等地。在息烽玄天洞时，他们被关在与世隔绝的大山洞里，阴暗潮湿，常年见不到阳光，洞外三层岗哨，铁丝网环绕，连只鸟都飞不出去。1947年2月，谢葆贞在狱中病逝，杨虎城把妻子的骨灰装在一个木盒里，白昼为伴，夜晚共枕，而杨拯中自从母亲去世后，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不到20岁就头发花白、腰身佝偻。

特务们不打不骂，却用软刀子折磨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告诉他，委员长气消了，准备放他出去了。杨虎城每次都抱着希望，让家人收拾行李，可每次等来的都是失望。这种反复的精神摧残，比肉体折磨更让人难受。而另一边，被软禁的张学良虽然失去自由，却能住在别墅里，有专门的厨师、医生和佣人，能打网球、钓鱼，赵四小姐始终陪伴在身边，生活待遇和杨虎城比起来天差地别。宋美龄更是多次以“离开蒋介石”相威胁，力保张学良性命，这也是张学良能活下来的关键。

1949年，国民党在大陆节节败退，蒋介石准备逃往台湾。这年9月1日，军统特务周养浩来到贵阳麒麟洞，骗杨虎城说要带他去重庆“晋见”蒋介石。9月6日深夜，杨虎城一行人被带到重庆歌乐山戴公祠。刚走进昏暗的房间，特务杨进兴、熊祥等人就冲了上来，手持匕首猛刺。走在前面的杨虎城胸口被刺，当场倒下；杨拯中捧着母亲的骨灰盒，刚跨进门就被特务刺中腰间，惨叫一声便没了动静；杨虎城的幼女杨拯贵、秘书宋绮云一家，包括小萝卜头宋振中，全都倒在了血泊中。凶手还怕有人认出尸体，用强酸毁了容，把遗骸分别埋在花台和房间里。

重庆解放后，1949年12月，解放军根据自首特务的交代，找到了杨虎城等人的遗体。由于面部被腐蚀无法辨认，最终通过1947年杨虎城在狱中安装的假牙，才由牙科医生蒋祝华确认了他的身份。

1990年，张学良在台湾恢复自由，后来到美国定居，接受采访时提到杨虎城，眼睛里满是复杂的神情。他说，西安事变的主角是他，杨虎城只是陪衬，可为什么蒋先生非要杀杨虎城？他到死都想不通，这到底是蒋介石的意思，还是蒋经国或者毛人凤的主张。

张学良和蒋介石有过结拜之情，中原大战时他率东北军入关助蒋，帮蒋介石稳住了统治；1928年“东北易帜”让中国获得形式上的统一，这些都让蒋介石有所顾虑。再加上宋美龄多次劝阻，担心杀了张学良会引发东北军异动，还会遭国际舆论谴责。可杨虎城不一样，他出身底层，和蒋介石没有任何亲缘或政治纽带，在蒋介石眼里就是犯上作乱的草莽。西安事变后十七路军被分化瓦解，杨虎城没了任何筹码，到了1949年，蒋介石怕他被共产党解救，成为西北反蒋的旗帜，就狠心下了杀手。

杨虎城用一生践行了抗日的初心，却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惨遭杀害。张学良被软禁半个多世纪，1990年恢复自由后，亲眼看着时代变迁，却始终解不开心中的谜团。同样是西安事变的发动者，一个活到百岁安享晚年，一个却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这背后的恩怨纠葛，真的只是权力博弈的牺牲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