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没有安禄山的出现,节度使制度本身也是不合理的。其本质其实很简单:原本只是朝廷派到地方负责巡查的官员,突然之间变成了地方的最高军政大员,而这个职位却是由军人来担任的。这种情况其实和东汉时期的州牧制度非常相似,可以说是东汉州牧的翻版。 这一点我们应该有些印象,没错,正是东汉末年的州牧、刺史制度。唐朝本来想通过加强中央集权来避免地方割据,却反而重复了东汉的错误,导致了地方的权力过大,中央权力弱化,最终不可避免地出了大问题。 自汉朝起,地方监察官在王朝的行政架构中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这些官员是朝廷与地方之间的纽带,负责维持国家的统一和督促地方发展。在这方面,西汉时期被公认为做得最好的朝代。
西汉时期,全国有100多个郡,1000多个县。每个郡的太守俸禄达到两千石,与朝廷的九卿同一级别。郡与中央的互动是按照固定的模式进行的: 一方面,每个郡在每年秋季(九月和十月)必须向朝廷递交一份统计报告,内容包括郡内的各项事务,分类清楚,称为上计; 另一方面,朝廷将100多个郡划分为十三个区域,每个区域派出一位刺史。刺史的职责十分明确,主要负责监督地方事务,不干预具体事务,职责范围被《刺史六条》明确规定。刺史除了这六个方面的事务外,不会过问其他细节,也没有权力过问。 由于刺史的工作主要是进行例行的巡查,属于事务性工作,所以其级别并不高,俸禄仅为600石,远低于郡守。但由于其职位较小,而且由朝廷直接任命,刺史们往往敢于大胆反映真实情况,工作上没有太多顾忌。 此外,刺史没有固定的办公场所,每年会在自己的监察区内巡查,年底返回京城向御史大夫报告,再由御史大夫转交给宰相。刺史主要负责收集信息,而不干预地方事务。地方的最高长官是郡守,地方拥有较高的自主权,能够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和发展。由于全国郡的数量庞大,单个郡并不具备反抗朝廷的力量,因此也不存在地方割据的风险。 郡守的级别与朝廷九卿相当,而且常常调动职位,这样就形成了中央与地方之间的良性互动,避免了京官与地方官员之间的等级差距,大家的主观能动性都得到了充分发挥。正因为这种官员体系的存在,西汉才能够保持强盛。 到了西汉末年,刺史一度被改为州牧,俸禄也提升到两千石,但他们的职能并没有改变(尽管偶尔出现插手地方事务的情况,但并不是主流),且依然没有固定的办公场所,仍需向宰相汇报工作。 然而,到了东汉初期,汉光武帝刘秀对这一制度进行了改革。他将州牧改回为刺史,并为他们提供了固定的办公场所,不再要求刺史年底亲自返回洛阳汇报,而是可以派手下代为汇报。更为重要的是,刺史开始可以直接向皇帝汇报。 显然,刘秀通过这一改革大大提高了刺史的地位和权力,目的是为了加强中央集权。他削弱了三公的权力,并试图通过刺史来制约地方的郡守(当时常有郡守和县令因害怕刺史而主动辞职的情况)。刺史的职权逐渐扩展,甚至参与了地方的军政事务,带兵作战也不再是新鲜事。 进入东汉末年,为了应对四处爆发的动乱,汉灵帝采纳了宗室刘焉的建议,将刺史改为州牧。由于四方兵寇,由刺史威轻,他选择了许多列卿、尚书担任州牧,极大地提高了他们的权力。史书称这一变化为州任之重,自此而始。 这次改革发生在公元188年,它改变了东汉政府的权力架构,也为地方军阀混战提供了温床。地方监察官的职务升级成军政大员,最终导致了地方权力的集中和割据。 到了唐代,地方管理采用了州、县两级制度。在唐玄宗时期,大唐共有350多个州和1500多个县,比西汉时期更加细化。州长官最初称为刺史(后来改为太守),是名副其实的地方官员,已经没有了监察的职能。 唐代的监察体系与相权独立,成立了御史台,形成了三省六部一台的行政结构。御史台下设左右御史,左御史负责监察朝廷,叫分察;右御史则负责监督地方,称为分巡。分巡的职责进一步细化,全国被划分为十道,监察使、观察使负责各自区域的监督工作。 与西汉时期不同,唐代的观察使不再像西汉的刺史那样在地方流动,而是设有固定的办公地点。此外,观察使的职能远远超过了监察范围,他们拥有在所辖地区的行政权力,可以指挥太守和县令等地方官员。这样,唐代的地方行政架构就变成了三级结构,即道观察使、州太守、县令。 唐朝的外部政策奉行进攻策略,观察使被派往边疆地区,并赋予了他们总揽当地军政事务的权力。他们手持节这一印信,拥有对辖区内一切事务的全权调度能力,因此他们被称为节度使。公元711年,贺拔延嗣被任命为凉州都督充河西节度使,从此节度使成为正式职务。最初,节度使的职务仅限于边疆地区,他们拥有地方的军事、行政、人事和财政等全部权限,开始时多由文人担任,问题并不严重。然而,随着李隆基和李林甫的合谋,他们为了防止朝廷内外形成派系,开始任命武将担任节度使,且多挑选朝廷中没有派系支持的少数民族将领。由此,军人割据的局面开始逐渐形成,最终爆发只是时间问题。 唐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推动对外进攻而设立的节度使制度,结果却重蹈东汉的覆辙,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困扰,甚至最终削弱了中央的力量。这一历史的讽刺,值得我们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