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仁祖统治的二十多年里,朝鲜始终保持着对明朝的“慕华鄙夷”态度,这一立场得以维持,部分原因是明朝仍未灭亡,朝鲜对华政策的方向也因此得以延续。然而,随着明清易代,朝鲜失去了曾经效忠的上国——明朝。面对这种新的国际格局,朝鲜君臣迅速提出了“尊华攘夷”思想,主张继续尊奉已经灭亡的明朝为中华帝国,同时抗击新兴的满清政权,拒绝其侵略。这一思想的提出,显然标志着朝鲜对清朝的态度发生了根本变化。那么,背后有哪些历史因素促使这一思想的产生?其内涵和表现又是如何的?又给当时的国际关系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呢?本章将就这些问题展开讨论。
在明清两乱之后,朝鲜社会对清朝的抵触情绪逐渐升温,尤其在孝宗即位之后,提出了“尊华攘夷”的口号。从历史背景来看,这一思想的形成主要有三个原因。首先,朝鲜长期处于清朝军事压力之下,清朝的征服行为激起了朝鲜上下一股强烈的反清情绪;其次,朝鲜的义理学者大力宣传“春秋大义正统论”,认为尊奉明朝是朝鲜王朝得以延续正统地位的前提;第三,孝宗个人也曾亲身经历了清朝对朝鲜的屈辱,深受其压迫,因而形成了强烈的反清情结。
自仁祖在南汉山下向清朝表示臣服以来,朝鲜与清朝之间的关系逐渐变得微妙,清朝要求朝鲜成为其“父子”之国。然而,朝鲜虽然表面上与清朝建立了盟约,暗地里却依然与明朝保持着联系,未曾完全屈服。此时,清朝不断施压,要求朝鲜出兵助战,甚至调动朝鲜的军队参与对明作战。这种行为不仅使得朝鲜在军事上被清朝深深牵制,同时也使朝鲜与明朝之间的君臣关系逐步疏远,最终被伦理上的割裂所完全切断。
在这种局势下,朝鲜只能被迫出兵配合清朝。比如,仁祖在1637年(仁祖十五年)深感无奈地派遣水师支援清军攻打皮岛,尽管他心中对明朝依旧怀有深厚的感情,认为自己的行动对不起明朝,但最终他还是被迫遵从清朝的要求。而在接下来的几次军事行动中,仁祖尝试寻找各种借口推延出兵时间,但最终都未能避免被清朝直接威胁与斥责,继续派兵协助清朝作战。尤其是在1641年(仁祖十九年)的松锦战役中,清朝要求朝鲜出兵与明朝作战,仁祖无力抵抗,只得继续奉命行事。清朝通过这种方式不断削弱朝鲜对明朝的忠诚,同时加深了朝鲜与清朝之间的依附关系。
除了不断要求朝鲜出兵作战,清朝还在其他方面加大了对朝鲜的干预。例如,在1640年,清朝为了准备松锦决战,要求朝鲜提供大量粮草。然而,朝鲜在运输过程中却出现了频繁的船只翻覆事故,这引发了清朝的不满。清朝指责朝鲜故意刁难,想通过这种方式拖延粮草的供应,而朝鲜则为此不断遭到清朝的威胁与责骂。这样种种屈辱经历使得朝鲜对清朝的反感愈加深重,也为孝宗时期“尊华攘夷”思想的崛起提供了土壤。
在思想上,朝鲜自认自己是“小中华”,这种身份认同的基础是与“大中华”的联系。过去,朝鲜一直将明朝视为“中华正统”,而自己则为明朝的属国,这种文化上的认同深深扎根在朝鲜的心中。然而,明朝灭亡,满清崛起,朝鲜面临正统危机。为此,朝鲜的义理学者开始强烈主张“春秋大义正统论”,认为只有通过尊奉明朝的遗产,才能维持自己作为“正统”国家的合法性。朱子的“正统论”在这一时期获得了广泛传播,并成为朝鲜社会思想的核心之一。
朱子认为,正统的定义不仅要求国家由汉族建立,而且必须是一个统一的大一统王朝。以此理论为基础,朝鲜的士人认为,只有坚持大明的正统,才能为朝鲜的王权和国家带来合法性。当满清的崛起让朝鲜失去了认同的对象时,这些思想便转变为“尊华攘夷”的实际行动——支持满清侵占中华之地是不道德的,恢复大明的正统,推翻满清政权成为他们的责任。
在这一背景下,宋时烈成为了朝鲜“春秋大义正统论”的重要倡导者。宋时烈深入研究朱熹思想,并将这一理论带到朝鲜。他认为,朝鲜应该效仿朱子主张的“尊华攘夷”,推崇大明,拒绝满清,恢复中华秩序。在这个过程中,宋时烈不仅强化了朝鲜人对“华夷有别”的认识,还通过大力宣传“攘夷”的必要性,激发了朝鲜人民的民族情感,推动了“尊华攘夷”思想的广泛传播。
而在清朝的打压下,朝鲜统治阶级也逐渐在现实中与清朝形成了深厚的矛盾。清朝希望通过人质政策彻底收服朝鲜,要求朝鲜将王位继承人送往沈阳。然而,这一举措却反而激起了孝宗的反抗情绪。孝宗和他的大臣在沈阳的生活极为艰难,清朝在粮食和物资上的不予支持令他们陷入困境。身为王公贵族的孝宗和他的亲信,在清朝的压迫下生活如同囚徒,这种不堪的生活经历无疑让他对清朝充满了仇恨,也促使他进一步坚定了“尊华攘夷”的决心。
总的来说,孝宗一生遭遇的苦难与清朝的压迫密切相关,尤其是长期的质子生活和清朝的轻视,使得他内心的“尊华攘夷”情绪越来越强烈。这种情绪不仅影响了他对清朝的态度,也为他后来的决策提供了理论基础。可以说,孝宗的历史经历和朝鲜的“尊华攘夷”思想的形成是紧密相连的,这一思想的提出不仅是对清朝压迫的反应,更是朝鲜在明清更替时期寻求自我认同和自我救赎的必然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