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寿强在苏北当村医10多年，经营一家120平米的村卫生室。他的爱人是护士兼药师，去年得流感的人多，两个人一年收入达20万，今年少个两三万。他感觉现在大家都没多少钱，开点药吃的比愿意打针的要少，有的村民买10块钱药也要讲价。村里去苏南打工的人基本都回来了，说外面的钱不好挣，不如就近找点零活干。相比之下，李寿强算有固定工作，但他一样担忧明年的光景。村卫生室虽说是村办乡管，有政府补贴，但补贴下不来怎么办？这些问题他不能不想，但一想就头疼。以下是他的讲述：

口述| 李寿强

文| 唐凯兰

我今年49岁，农民，现在是一名村医，跟我爱人一起忙村里卫生室，她是护士兼药师，里里外外都是她。两个小孩，都还没成家立业。大儿子大学毕业没找到工作，在县城里跟一帮朋友搞直播，我也不太管他；丫头还在上初中，成绩不好不坏，对她要求不高，有我一口吃的她就不用愁。

本来我有可能不做这行的，2009年前后，有机会出国打工，有村里本家大哥在日本站稳了脚跟，喊我过去。当时有家有口，要是过去需要花不少钱，爱人也不怎么想去，最后就打消这个念头。因为我母亲是生产队时候的赤脚医生，我已经在村卫生室做了一段时间，也拿到资格证了，就说干脆做村医得了。后来就是按照上头要求，自筹资金盖了村卫生室，就这样一直做到现在。

我这个村卫生室服务人口大概3000多人，设在行政村，交通方便，会讨一点巧，像那些北边和南边的小自然村村民也会来打针看病。我这里也有不好的地方，离镇卫生院太近，才两公里多点，人家要是不在我这看，就会去镇里看（病）。现在家家户户也都有车，去县人民医院也不过15公里。

资料图，图文无关

前前后后，我正儿八经办村卫生室也就十来年时间，地早就不种了，全都承包给种粮大户了，基本上全部精力都扑在卫生室上，跟我爱人算是全职工作，也是谋生。这么多年下来，基本上适应这种生活了。没有离乡离土，比出去到苏南打工的要安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也被焊死了，会干一辈子这个事。

收入上，一年一年的起伏比较大，杂杂等等的，什么都算进去，去年大概在20万元。算是我夫妻两人的总收入，你说多还是少，我也不好往深里想。全县将近400个村卫生室，我估计在中等水平，不如那些规模大、档次高的卫生室，但是比（县里）东边荡里（纯农业区）和西边丘陵地区的要强点。

今年的话，收入可能会少点，但也不会少太多，少个两三万？因为去年得流感的人很多，卫生室都坐满挂吊针的。今年不管是气候还是流行病，都平稳，病人少了，用药量减少，结果是可以想象的。话又说回来，你也不能指望庄邻多得病对不对，收入少点，我们也少累点，只能这样想。

目前这个收入维持现有的生活是可以的，但也不充裕。支出上，你要覆盖卫生室的基本运转，电费现在有补贴，但也不是免费，在进药上也要精打细算。这些还都好说，支出的大头还是要给孩子着想，县城给儿子买房这件事想很久了，他不在乎买不买，我不能不想，毕竟到年龄要为结婚做准备。

县城有个小区我几年前就看好了，去年房价从8000块一平方降到5000多一平方，要是下手是个好时机。但是爱人对买房不太积极，其实也是经济压力比较大，潜在支出比较多，家里得量入为出，又得给小孩准备一下将来事情，铺点路。不过准备几十万的“大钱”，说实话会犯愁。

除去卫生室这块收入，也有一些其他收入，都不算多。口粮田承包出去，一年一亩地1200块，我家只有5亩多地，加上粮食补贴，这块收入也是寥寥。我结婚时的老宅子靠路边，一楼租给开饭店的，每年5000元租金，还没到年底，租房的就把明年的5000元送来了，你说要涨租金都开不了口。

感觉现在大家都没有多少钱，很明显，开点药吃的比情愿打针的要少，你就是说开三针一疗程的，可能挂两次觉得好点就不来了。这种情况下，我还是会提前跟他们说，不要单图省钱，还是要好完全再停药。这样说，不是说要多赚点，也还是为庄邻健康着想。但是说归说，他要是钱紧张，就不听你也没办法。

这种情况同行都遇到，是普遍现象，我们坐在一起培训时也说到，一样没有好办法，恐怕谁也没有点子想。村里去苏南打工的基本都回来了，说外面钱不好挣，回到家干点零工什么的。比起他们来，我还算有固定工作的，不管怎么样，人吃五谷杂粮，总会有点小病小灾，村卫生室把门常打开就行。

资料图，图文无关

开村卫生室这些年，挣不挣钱是一回事，我自己是越来越小心，不能好心惹麻烦。去年因为抢救一个村里喝醉酒的，惹下官司。这人喝醉酒后头晕头疼，我看情况不对，但出于好心，给他量了个血压，然后陡发紧急情况，他出现猝死征兆，后来送县医院不治，我就被他家孩子告了。一审判决我要赔10多万，我很不服气，明明我没有过错，而且尽力抢救了，还是摊上这个事。

我已经上诉了，还没出来结果。这个事对我夫妻二人打击还是蛮大的，要是维持原判，我可能大半年白苦了。平常都是认识的来看病打针，你不好拒绝，但现在遇到病重的把握不了的，我会掂量掂量，建议去县里看。还有遇到家里条件不好的，买十块钱药还要讲价。想想这些，你要是让我预期一下未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县里在搞标准化卫生室达标，我这个村卫生室120平米以上，面积是够县里标准的。但要想争取上一个台阶，省里的就不想了，比如往市甲级村卫生室的标准靠拢，就很有难度。目前这个地段受限，空间没办法扩展，我想过移址新建，把卫生室搬到人更多的地方，可就算能争取政府补贴，自己也要投入起码10万，到底要不要冒险，搞得我心里不安生。

卫生室是村办乡管，要发展，要生存，政府扶持是一方面，属于锦上添花，万一扶持要是没有呢，或者延迟给你，你也不能等着饿死吧，所以自给自足就很重要。不能不想未来的事，但要是想多了吧，又想不清，头疼。今年村里有不少患上蛇胆疮的庄邻，都在卫生室治痊愈了，我还是挺高兴的。今年快要熬过去了，明年继续熬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