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帘被风掀起时,带进半缕槐花香。老刘正用铜壶往盖碗里注水,沸水撞在茶叶上,腾起的白雾里浮着片雀舌。他手腕一转,壶嘴划出银亮的弧线,茶沫在碗沿聚成圈,又被他用茶盖轻轻刮去。穿灰布衫的老者踱进门,手里转着两颗油亮的核桃:“老刘,今儿的碧螺春醒透了?”话音未落,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响,叮铃声混着茶叶舒展的轻响,在晨光里漫开。
八仙桌上的青花杯还留着昨夜的茶渍。穿校服的少年趴在桌角写作业,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隔壁桌的象棋子碰撞声缠在一起。“马走日,象飞田!”穿蓝布褂的老头把棋子拍在桌上,搪瓷缸里的花茶晃出浅黄的涟漪。少年突然抬头,指尖点着数学题:“张爷爷,这道几何题您会不?”老头眯眼瞅了瞅,伸手从茶盘里捏起颗瓜子:“先陪我杀盘棋,保准给你讲明白。”
日头爬到竹帘顶上时,茶客渐渐多了。穿旗袍的女士捏着小巧的白瓷杯,茶液在杯底转着圈,映出她耳坠上的翡翠光。卖糖画的老汉扛着木架经过,糖稀在铁板上拉出金丝,很快凝成条鳞爪分明的龙。“给我来串孙悟空。”穿西装的男人掏出手机扫码,袖口沾着点墨渍,大概是刚从书画院过来。糖画冷却的脆响里,老刘正往铜壶里续水,壶底的炭火噼啪作响,把水汽烘得带着股焦糖香。
暮色漫进茶馆时,竹帘被换成厚棉布。穿棉鞋的老太太拎着布包进来,包里的糕点在走动时发出细碎的碰撞声。“给我来壶祁门红茶,要烫的。”她往暖气片边的藤椅上坐,呵出的白气落在茶盏上,凝成细密的水珠。老刘端茶过来时,看见她正把糕点分给邻座的孩童,油纸袋展开的轻响里,混着孩子含糊的“谢谢奶奶”。
夜渐深时,茶客只剩零星几个。老刘往火炉里添了块炭,火星在灰烬里明明灭灭。穿灰布衫的老者还在慢悠悠地品茶,杯底的茶叶沉成小丘,像座浸在琥珀里的山。“明儿降温,记得把窗缝糊上。”老者起身告辞,核桃在手里转得更快,铜铃又响了几声,像是在送他出门。
锁门前,老刘摸出茶宠细细擦拭。那只紫砂貔貅被茶汤养得油亮,眼珠仿佛含着层水光。他把青花杯挨个倒扣在茶盘上,水渍顺着杯底往下淌,在木桌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风从门缝挤进来,卷起片落在地上的茶叶,轻轻贴在铜壶上——壶身还温着,像藏着整个黄昏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