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墨相生的人文精神在中国艺术的璀璨星河中熠熠生辉,李白以不朽诗篇光耀千古,被尊为“诗仙”。然而其书法家身份却长期为诗名所掩,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上阳台帖》(见下图),作为他唯一传世墨迹,恰似一把珍贵密钥,为我们打开了理解这位文化巨人的艺术之门。

一、诗墨契友:诗魂笔魂尽风流
李白“诗魂”与“笔魂”的交融,并非孤立的,而是在与同期书法大家的“诗墨”交往中逐渐形成的,更在这份交谊里汲取了深厚养分。据史料所载,李白与贺知章、张旭、怀素等皆有直接或间接的翰墨交往,其中与年长四十二岁的贺知章交谊最为深厚——贺知章初见李白便称其为“谪仙人”,二人常共饮论艺,贺知章草书《孝经》纵逸豪放的笔调,与李白洒脱奔放的诗魂天然契合;张旭以狂草名世,且与李白同嗜酒,二人皆能于醉后挣脱束缚、迸发极致创作力,“诗仙”的浪漫诗魂与“草圣”的狂放笔道相互映照,二者艺术气质的习习相通;
即便李白长怀素二十四岁,亦曾为其作《草书歌行》,以“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的诗句盛赞其书艺,字里行间既是对怀素笔墨的认可,亦是自身诗魂与书法艺术的共鸣。这些交往绝非是简单的文人往来,而是李白诗文与笔墨相互滋养的过程。盛唐书家的创作精神与艺术理念融入其诗魂,也为他的笔魂注入了独特气质,为日后“诗墨相生”的艺术实践埋下重要伏笔。

二、诗译笔墨:诗句巧释书法美
若说与书家的“诗墨之交”为李白书法埋下“墨”的种子,那么他的诗文则为书法注入了“诗”的灵魂,更成为阐释书法美学的独特载体。通过《草书歌行》这一作品,我们不仅能看到李白对书法艺术的深刻理解,更能窥见他具备相当水准的书法实践能力——他创造性地将书法中抽象的笔势、笔法、墨法、章法,以极具画面感的诗性语言来表达,堪称“以诗译书”的典范。如“恍恍如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精准捕捉了草书灵动婉转的笔势;“左盘右蹙如惊电,状同楚汉相攻战”,传神描绘了笔墨间刚劲激烈的力量感;“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中山兔”,以“飞出”“杀尽”生动凸显了用笔的豪迈气势;
“起来向壁不停手,一行数字大如斗”,则清晰展现了书法布局的开阔意境。若非对书法的用笔、结字、布局有切身实践与深刻体悟,绝无可能如此贴切地描绘出草书艺术的神髓。其“古来万事贵天真”的美学主张,更与张旭、怀素等强调自然率真的创作理念高度契合,显示出他已触及书法艺术的哲学内含。李白以诗文的形式对怀素狂草艺术高度赞美,也谱写了书法史上诗书合璧的典范。

三、墨映诗心:帖中笔墨藏诗意
《上阳台帖》全文仅二十五字:“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何穷。十八日,上阳台书,太白。”这短短数语,既是李白书法艺术的直接呈现,更藏着他诗境与墨韵的深度交融,是“墨映诗心”最直观的证明(见下图)。

从文字内容看,“山高水长,物象千万”所传递的壮阔意境,与李白“黄河之水天上来”“飞流直下三千尺”等诗句中的豪迈气象一脉相承,字里行间皆是诗心的流露;从笔墨总体看,此帖给人以苍劲拙朴、跌宕洒脱、豪放而灵动的气韵,在唐代普遍崇尚法度的书法氛围中,独辟“尚意”之路,既可见受贺知章、张旭、怀素书风的熏陶,更与李白自身浪漫奔放的诗风相联,每一处笔墨都在诉说诗心。

其艺术特征:其一,笔法灵动多变,行笔迅疾流畅,锋芒毕露却掌控得宜,如“山高水长,物象千万”一气呵成,尽显诗般的洒脱;运笔方圆结合,点画提按自然,重轻明显,笔势爽利且骨力挺拔,真正做到心手相应、墨随诗走。

其二,结字错落有致,字形不拘一格、随势生变,或扁或长、或大或小,欹正相生,如“清”字左侧“氵”粗重与右部“青”拉开间距,营造似离非离之妙;“老”字上部横画突起、下部“匕”简化为两点,形成强烈视觉对比,于对立中求统一、险峻中得平衡,宛若诗中的跌宕节奏。

其三,章法自然和谐,采用纵有行、横无列的布局,字间疏密有致、大小参差,行气贯通且顾盼生姿,如“壮何穷”字组笔势连绵、宛若行云流水,既显笔墨功力,又藏“清壮何穷”的诗性意境。可以说,《上阳台帖》的每一处笔墨,都是李白诗心的具象化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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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季丫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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