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我女儿怎么就嫁给你这种男人？我林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婿！”

七年前的那个寒冬，陈磊指节冻得通红，还拎着沉甸甸的纸箱，箱子里是十瓶飞天茅台，花光了他攒了三年的工资，这是他第一次跟着妻子林薇回娘家，怀里揣着的不只是酒，还有给岳父林建国表表心意的忐忑。

门刚开一条缝，林建国的脸就像结了冰，眼光瞥见纸箱上的茅台标志，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拿这些破玩意儿给谁看？我告诉你，别以为买几瓶酒就能攀高枝！”

陈磊刚想解释，林建国已经转身进了屋，将一个塑料袋扔在他脚边，袋子没系紧，露出里面五盒茶叶，纸壳子皱巴巴的，印着个不知名的小牌子，一看就廉价。

“拿着！” 林建国的声音像淬了冰，“这是我前阵子买的处理货，自己喝都嫌喇嗓子，倒正好配你。”

林薇在屋里哭着求情，林建国第一次见陈磊别那么冷漠，陈磊却弯腰捡起了那个袋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啊，在岳父眼里，他大概就只配得上这些。

陈磊回到家，还是找了个玻璃柜，把这五盒茶叶小心供着，林薇心疼他受的委屈，说扔了吧，反正爸看不到，他却摇摇头：“好歹是爸给的。”

之后的七年，陈磊每次擦柜子都格外轻，连茶叶盒上的绳结都没碰过，直到那天无意打开一个茶盒，在散落的茶叶底下，看到个被油纸包着的小物件，他脸色唰地白了，幡然醒悟。

林建国第一次见陈磊时，眼皮就没抬过，陈磊攥着衣角，后背的汗浸湿了衬衫，他知道自己不好看，一米七的个子在北方不算高，脸颊上一道疤是年轻时打工蹭的，笑起来眼角的褶子能夹死蚊子，可他没想到，林薇的父亲会把 “嫌弃” 写得这么直白。

“我们家薇薇从小娇生惯养，你这样的，怕是护不住她。”

陈磊喉结滚了滚，刚要开口，林薇已经攥住他的手：“爸，我愿意跟陈磊过，他对我好。”

“好能当饭吃？” 林建国把茶杯重重一放，“他一个工地技术员，你一个小学老师，将来喝西北风？”

这场见面不欢而散，后来林薇偷偷跟陈磊领了证，林建国气到三个月没接女儿电话，陈磊知道，这道坎，得他自己迈过去，于是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他揣着工地上辛辛苦苦攒的三十万，去了市里最大的烟酒行。

“要最好的茅台，十瓶。” 他拍着柜台，声音发紧，老板数酒瓶时的叮当声，像在敲他的心，这钱是他跑工地跑断腿、吃了无数闭门羹攒下的，可他觉得值，林薇是他的光，他不能让她在娘家抬不起头。

去林家那天，陈磊把茅台箱捆在电动车后座，林薇坐在后面抱着他的腰：“老公，我爸要是还凶你，咱们就走。”

“不走。” 陈磊踩着踏板，寒风灌进领口，“我得让他知道，我能给你好日子。”

林建国开门时，看到那箱茅台，脸沉得像要下雨。“拿回去，我不喝这个。”

“叔，这不是酒，是我的心意。” 陈磊弓着腰，把箱子往屋里挪，“我知道您看不上我，但我对薇薇的心是真的。以后家里有活儿您吱声，我随叫随到；您要是缺钱，我砸锅卖铁也给您凑。”

林薇妈在里屋劝：“老林，孩子一片心……” 林建国瞪了她一眼，终究还是侧身让了步。

饭桌上，陈磊没敢动筷子，就盯着林建国的脸。直到林建国夹了一筷子他炒的菜，含糊说了句 “还行”，他才敢扒拉两口饭。

临走时，林建国突然从书房拎出个布袋子：“拿着。”

袋子里面是五盒茶叶，纸盒子印着 “打5折”，边角都磨白了，看起来就算不打折也廉价，陈磊弯腰去捡那个袋子时，凉丝丝的酸楚顺着血管往上涌，他听得见林薇压抑的哭声，也听得见林建国 “不知好歹” 的斥责，这些皱巴巴的廉价茶叶，哪里是回礼，分明是岳父甩在他脸上的羞辱 —— 仿佛在说，你陈磊在我这儿，就算三年工资换来的十瓶茅台，就只配得上这些没人要的东西。

陈磊胸口闷得发疼，心里有委屈、有难堪，还有点不甘 —— 他掏心掏肺想表的心意，怎么就成了 “攀高枝”？可他最终还是把袋子攥紧了，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扯出个僵硬的笑：“谢谢爸。” 声音有点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回了家，林薇红着眼圈要把茶叶扔掉，他却拦住了。“留着吧，说不定……以后咱俩的关系，慢慢就好了。”

这五盒茶叶，摆在客厅最高的柜子上，林薇说要尝尝，他不让；朋友来家里做客想喝，他也摆手。

“这是爸给我的，得留着。” 陈磊擦着盒子上的灰，眼里亮闪闪的，“等哪天他彻底认我这个女婿了，咱们再打开，好好喝一顿。”

那时的陈磊还不知道，这五盒茶叶会在七年后，给他一个天大的意外，他和林建国之间那道冰冷的墙，也终于要裂开一道缝。

七年时间悄无声息地淌过，陈磊不再是当年那个攥着茅台礼盒都发颤的毛头小子了，他凭着一股韧劲，从技术员一路打拼到建筑公司的总经理，搬进新家那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车回林薇老家，提了个大的计划：“爸，我在老家镇上给您盖栋小楼，带院子的，您和妈住着舒坦。”

林建国嘴上骂他 “瞎花钱”，眼眶却红了，那年儿子林强要娶媳妇，女方家咬死了要二十万彩礼，急得林建国蹲在门槛上抽了半包烟，陈磊没吭声，直接从公司账户转了钱过去，只跟林强说：“好好过日子，别让你姐和爸操心。”

翁婿俩的关系就是这么一点点焐热的，林建国开始会在饭桌上给陈磊递烟，酒过三巡还拍着他的肩膀说：“薇薇脾气急，你多担待。” 有次陈磊在工地上崴了脚，林建国拎着熬了一下午的排骨汤，坐了两小时公交摸到项目部，劈头盖脸骂他 “不爱惜自己”，眼里的心疼却藏不住。

只有那五盒茶叶，还安安稳稳立在客厅的博古架上，七年了，包装纸都泛了黄，林薇收拾屋子时提过好几次：“都快成文物了，扔了吧？” 陈磊总摆手：“爸给的，留着。” 他还是像当年那样，擦灰时指尖都放轻，连纸绳结都保持着最初的样子 —— 仿佛那不是廉价茶叶，是藏着什么玄机的信物。

转折出现在去年大扫除，林薇踩着梯子擦柜顶的灰尘，陈磊在底下扶着，忽然听见 “咔哒” 一声轻响，林薇拎着最右边的茶叶盒，晃了晃：“哎，这盒怎么回事？ 里面是空的？”

陈磊接过来一掂，心猛地一跳，其他四盒沉甸甸的，唯独这盒，晃起来能听见 “空落落” 的回响，底部摸上去还有道细微的缝，像被人刻意撬开又粘回去，底部有道人为制造的夹层。

“是不是茶叶漏了？” 林薇探头看。

陈磊正要拆绳子，卧室里突然传来儿子的哭声，小家伙从床上滚下来了。“我去看看。”陈磊心里那点异样被孩子的哭声冲散，没再细想，可那 “空心” 的触感，像颗种子落进了心里，从那天起，他总觉得林建国有些反常，背驼了，耳朵也背了，却总爱盯着窗外发呆，有时候会突然冒出一句：“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看几年太阳…… 得给你们留点实在的。”

陈磊只当是老人通病，笑着劝：“您身子骨硬朗着呢。”

更让他在意的是，林建国开始反复催他们买保险。“孩子的意外险，你们俩的重疾险，都得续上，别心疼钱。” 有次甚至把存折塞到陈磊手里，“这五万你拿着，先去把保费交了。” 陈磊推回去时，老人急得吹胡子：“我死了带不走，还不是给你们留着？”

这些话像细针，一点点扎在陈磊心上，他想起那盒空心的茶叶，想起林建国说 “留实在东西” 时的眼神，心里隐隐发沉 —— 老人到底在担心什么？

直到上个月，家里来了远房亲戚，客厅的茶叶喝完了，林薇随口说：“爸送的那几盒，要不拆一盒？”

陈磊站在柜子前，盯着那盒空心的茶叶，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纸壳上，能隐约看见底部的缝，如果拆开看看，里面没有异样，那不就是自己多心，辜负了岳父这几年的信任？他指尖悬在纸绳上，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收了手。

“算了，亲戚喝不惯这种浓茶。” 他转身去楼下超市买了新茶，回头时又看了一眼那盒茶叶 ，它安安静静地立在那儿，像个守着秘密的老人，等着被揭开的那天。

时间一长，陈磊也就忘了茶叶的事，可有一天凌晨三点，他的手机在床头柜上疯狂震动，屏幕光刺破黑暗，照得陈磊眼底一片红血丝，打来电话的是林强，他声音抖得像筛糠：“姐夫…… 我爸他、他突然倒了，医生说是脑梗，现在昏迷着，嘴里一直念叨……”

“念叨什么？” 陈磊抓起外套就往外冲，林薇被惊醒，拽着他的胳膊紧随其后。

“听不清…… 好像是‘茶叶’…… 说什么‘那五盒茶叶，我死了也得让他们拿出来喝’……”

陈磊的脚步骤然顿住，茶叶？他几乎要忘了那盒 “空心” 茶叶藏着的疑点，可此刻林建国在昏迷中还反复念叨，像一道惊雷劈进他心里——这绝不是巧合，林建国一辈子嘴硬，连生病都不肯说软话，却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还揪着茶叶不放，这里面一定有东西。

赶到医院时，林建国还在抢救，林强蹲在墙角哭，岳母瘫坐在长椅上，嘴里反复念着 “怎么好端端的就倒了”。陈磊扶着林薇的肩，指尖却冰凉——他满脑子都是那盒晃起来会响的茶叶。

三天后，林建国终于脱离危险，却依旧昏迷，医生说能不能醒，全看造化，陈磊守在病床前，听护工说老人夜里还在呢喃 “茶叶”，心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薇薇，我们回家一趟。” 他突然开口，“爸说的茶叶，我得去看看。”

林薇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 那五盒茶叶？”

回到家，陈磊径直走向柜子，那五盒茶叶还立在柜顶，七年的时光在纸壳上蒙了层灰，却越发显得神秘，他深吸一口气，先拿起四盒看起来 “正常” 的茶叶。

拆开第一盒，一股陈香扑面而来 —— 是正经的铁观音，虽不算顶级，却也绝非当年林建国说的 “喇嗓子” 的劣品。茶叶干燥紧实，七年了竟没发霉，显然是精心存放过的，他又拆了第二盒、第三盒、第四盒，全都一样，底部粘合得严丝合缝，敲上去是实心的闷响。

林薇看着散落的茶叶，眉头拧成结：“爸当年就是嘴硬，这些茶明明不差…… 可他为什么偏要藏东西？”

陈磊没说话，拿起最后那盒空心的，他的手指触到纸壳的瞬间，就知道不一样，他又拿起来晃了晃，熟悉的 “空响” 传来，这盒茶叶绝对有夹层，跑不掉了，于是陈磊拆开外包装，看看里面夹层究竟藏着什么。

陈磊憋着气，小心翼翼拆开最后一盒茶叶，然而里面什么异样都没有，叶片看起来和其他几盒都一样，色泽绿中带褐，叶片完整，林薇凑过来：“是不是你想多了？也许就是装得松了点。”

陈磊没应声，指尖顺着盒底边缘摸索，突然，他按下了底部中央 ——“咔” 一声轻响，那一块竟微微陷了下去，随即又弹了回来，带着明显的 “回弹” 感。

“陈磊你快看，那是什么！” 林薇的声音陡然拔高。

陈磊把盒子翻过来，借着灯光，终于看清了 —— 盒底边缘有一圈极淡的胶痕，不是出厂时的工整粘合，而是后来用胶水重新粘过的，边缘泛着黄，还能看到些许不规则的凸起。

这是人为做的夹层。

七年了，当年那个对陈磊冷嘲热讽、说他只配喝劣茶的老人，竟然在茶叶盒里动了这样的手脚，而这一切，他藏了七年，直到昏迷前还在惦记着让他们 “拿出来喝”，陈磊捏着那个盒子，心脏狂跳不止，夹层里到底藏了什么？是钱？是传家宝？还是…… 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拆吗？” 林薇的声音带着颤。

陈磊看着盒子，又想起医院里昏迷的老人，喉结滚了滚：“拆。”

陈磊小心翼翼把茶叶一点点倒在白瓷盘里，细碎的叶片簌簌落下，露出盒底暗黄色的纸板，底部还剩余一些残渣，陈磊用棉签擦去夹层边缘的茶渣，那道被胶水粘合的缝越发清晰，当镊子尖插进缝隙，轻轻一撬，周围传来“咔” 的一声，盒底的薄木板应声而开。

镊子尖刚撬开夹层的瞬间，陈磊的呼吸都屏住了，他甚至提前绷紧了指尖的力道，准备接住从夹层里面掉出来的东西 —— 或许是老物件，或许是手写信，甚至可能是存折，这茶盒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里，更是把他的期待吊到了嗓子眼。

可视线落进夹层里面的刹那，陈磊忽然全身的血都冻住了，空的，夹层里面竟然是空的，

干干净净，连点茶渣子都没有，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像一张嘲讽的脸。

“不可能……”

七年，陈磊像供奉祖宗一样，把这破盒子摆在柜子最高层，擦灰时连呼吸都怕吹坏了；林薇要扔，他跟她红过脸；结果呢？夹层里是空的，一个空壳子？一股火猛地从陈磊脚底窜到天灵盖，带着被耍了七年的羞辱，以及喉咙里堵着的怒气，陈磊忽然猛地攥住茶盒，手臂扬得老高，那盒子 “啪” 地砸在地板上：“混账，居然敢耍我！”

“陈磊！” 林薇惊叫着扑过来，“你疯了？这是爸留的……”

“留的什么？留着耍我玩吗？” 陈磊胸口剧烈起伏，眼眶因为愤怒和委屈红得吓人，“七年！我当宝贝供了七年！他昏迷着都惦记的东西，就是个空盒子？他是不是觉得我这辈子就配看个空盒子？！”

陈磊吼得声音都劈了，抬脚就想往盒子上踹，林薇却突然抓住他的裤腿，声音发颤：“你看…… 盒子底下……”

陈磊喘着粗气低头，目光扫过地上裂开的盒子 —— 刚才那一下摔得太狠，盒底竟整个脱了下来，而在那层被摔开的夹层底下，居然还有个夹层，砸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