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名为《升龙》的烟花表演,是户外品牌始祖鸟 "向上致美" 系列项目的第三季,此前两季分别在香格里拉和南迦巴瓦峰完成。官方宣传称,作品象征东方龙文化中的 "吉祥" 与 "生生不息",选用的彩色粉末均为生物可降解材料,已通过国际奥委会等多方验证,燃放等级为最低风险的 V 级。
现场观众吴女士回忆,表演从下午 4 点半开始,实际燃放时间不到 5 分钟。"烟花贴着山体表面蜿蜒前进,美得令人窒息,但我第一反应是 —— 住在这座山里的小动物可要倒霉了。" 她站在 1000 多米外的山坡上,仍能看到烟雾在峡谷中久久不散,"艺术家说这是 ' 艺术与自然的消融 ',但我只担心这些烟雾会如何影响高原的生灵"。
主办方强调已制定 "预防 - 监测 - 恢复" 全链条方案:燃放前转移牧民牲畜,用盐砖引导鼠兔离开,燃放后清理残留物并修复植被。但这个方案很快遭到生态学家的集体质疑。中国科学院研究员连新明直言:"鼠兔根本没有专门吃盐的习惯,用盐砖引诱它们离开 100 米范围简直不现实。"
首都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副教授顾垒用 "极具侵入性" 描述这场表演。他指出,青藏高原的高山草甸仅有 20 厘米厚的草毡层,其下是毫无有机质的岩石碎屑,"就像一层薄纱覆盖在碎石上"。一旦这层草毡被破坏,水土极易流失,而在低温低氧的环境下,自然恢复需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人工修复几乎不可能实现。
更严峻的是,9 月正是高原野生动物 "贴秋膘" 准备过冬的关键时期。顾垒警告,烟花的声光刺激可能导致动物应激弃巢,影响繁殖周期。"视频中可见的鼠兔、雪雀只是冰山一角,这个海拔区间还有多种珍稀鸟类和兽类,它们的生存节奏可能已被彻底打乱。"
青海民族大学研究员华旦才让特别担忧水源污染:"这里的融水是牧民和牲畜的饮用水源,没有隔离保护措施。烟花中的化学物质随水流扩散,下游牧区都可能受到影响。" 他强调,城市中可行的污染监测手段,在 5000 米海拔的开放生态系统中完全失效。
事件发酵后,日喀则市生态环境局江孜县分局负责人曾回应称,活动已备案且手续合规,因使用环保材料无需环评,经乡、村、县三级政府同意即可。这一说法随即引爆舆论 —— 难道 "环保材料" 成了生态脆弱区的通行证?
法学专家指出,该活动明显违反《青藏高原生态保护法》和《草原法》。甘肃政法大学冯嘉明确表示:"即使不在生态保护区,在草原和生态脆弱区从事破坏植被的活动也属违法。当地政府根本没有审批这类活动的权力。"
广东敏和律师事务所律师江敏进一步分析:"《烟花爆竹安全管理条例》明确禁止在山林、草原等重点防火区燃放烟花,何况是生态极其脆弱的青藏高原。用 ' 环保材料 ' 为违法行为辩护,是对法律原则的误解。"
截至 9 月 22 日,涉事品牌已删除相关宣传,日喀则市政府成立的调查组仍在现场核查。艺术家工作室承诺配合第三方评估,品牌方则发布致歉信,表示将依据评估结果采取补救措施。但网友的质疑并未平息:"如果连始祖鸟这样标榜 ' 与自然共生 ' 的品牌都在破坏生态,我们还能相信谁?"
这场争议暴露的不仅是一次具体事件的对错,更是现代文明与自然保护的深层矛盾。当蔡国强在现场高呼 "向神山许愿" 时,或许未曾思考:人类是否有权以艺术之名,在地球第三极的脆弱生态系统中留下人为印记?
生态学家顾垒的话引人深思:"在西双版纳雨林里,香蕉皮几天就能降解;但在青藏高原 5000 米处,同样的香蕉皮可能几年都保持原状。环境的差异决定了,低海拔地区可行的环保措施,在高原未必适用。"
目前,调查组尚未公布现场核查结果,但这场 "升龙" 烟花留下的思考远未结束。在生态保护日益迫切的今天,如何在艺术表达、商业宣传与自然敬畏之间找到平衡,或许是每个现代人都需要回答的命题。毕竟,喜马拉雅山脉的每一块岩石、每一寸草甸,都早已在亿万年的演化中,写下了属于自己的生态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