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在《史记》中将伯夷、叔齐的事迹列在了列传的首位,并且大量引用了孔子的言论,这其中可见深意,接下来我会详细分析。
那么,伯夷和叔齐究竟做了些什么,才使得他们被列为列传的第一篇呢?首先我们需要了解这两位人物的背景。伯夷和叔齐是孤竹君的儿子,其中叔齐被选定为继任者。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叔齐并不愿意接任国君的职位,于是他将继位的责任让给了伯夷,而自己则选择了离开。而伯夷认为,父亲的选择应该被尊重,因此接任国君显然会违背父亲的旨意,这在他眼中是不孝的行为,于是伯夷也选择离开了。
这其中蕴含着两个极为重要的价值观:让贤和孝道。两人最终都选择了离开,偶然之间他们相遇,商议决定前往周朝的领土,因为他们听说西伯姬昌待人以孝,是一个理想的国度。然而,古代信息传播非常滞后,他们艰难地跋涉了很长一段路,终于来到了周的地盘,可惜他们赶到时,西伯姬昌已经去世,正好遇上了周武王带领姜子牙讨伐商朝。
伯夷、叔齐这两位理想主义者非常震惊,因为他们所见到的周朝并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国度。于是,他们拦住了周武王的马,提出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孝道的:父亲去世尚未葬,而动起了战争,这样的行为是否还算是孝?第二个问题是关于忠诚的:以臣子之身弑君,是否可以称得上忠诚?
这两个问题在西汉时期也曾引发过热烈的讨论。在汉景帝时期,黄生与辕固生的争议中,黄生也提出了类似的问题。对于这些问题,周朝给出的解释是:代天伐之,以有道伐无道。而汉景帝则认为,这些问题无需过多讨论,因为“食肉不食马肝,不为不知味;言学者无言汤武受命,不为愚。”换句话说,他们认为有道与否,是胜者的主张。
伯夷、叔齐的质疑引起了周武王手下的愤怒,他们的言辞让武王心生不满,准备出兵解决此事。幸好,姜子牙在场,他成功地制止了武王的愤怒,并将伯夷和叔齐带到了一旁。两人心中十分难过,因为他们的理想国度破灭了。
面对这样的现实,他们决定以不食周朝的粮食来表示抗议,于是他们选择隐居在首阳山,以采野菜为生,最终因营养不良和饥饿而死。临终时,他们唱起了最后的歌,表达了自己的心情。伯夷和叔齐认为,现在的时代已经不再是他们理想中的神农、虞、夏的时代,暴力和争斗已经取代了他们所向往的道德仁爱,这使得他们心灰意冷,最终选择以死抗议。
孔子在《论语·述而篇》中评价这两人时说:“求仁而得仁。”这句话在《史记》中被简化为“求仁得仁”。很多人常常引用这句话,却忽略了后面的“又何怨”三个字,这正是其中的关键所在。
孔子是在怎样的情境下做出这个评价的呢?当时,弟子们在讨论孔子是否会帮助卫国时,子贡试探性地问孔子,伯夷和叔齐这两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孔子回答:“古之贤人也。”当子贡问他们是否对当时的局势感到怨恨时,孔子则说:“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又何怨”才是关键所在。大家都知道“求仁而得仁”这一价值观,但真正的问题在于:如果我们追求的是做一个仁者,而途中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我们会不会产生怨恨呢?
实际上,这种困惑和疑问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经常发生。很多人都曾感到自己做了“好事”,但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甚至因此吃了亏。伯夷、叔齐的结局,在一般人看来,是一种非常悲惨的死法,他们最终因饥饿死去,这种死法无疑充满苦难。那么,他们这样做算不算善终呢?当然不算。
孔子的“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便是告诉我们,伯夷和叔齐追求的是心中的仁,虽然他们失去了许多,但他们已经得到了自己最看重的东西——仁。因此,他们并不觉得有任何怨恨。这一点,如果我们深入理解,将有助于澄清儒家和道家的区别。道家讲究的是与天地和万物融为一体,不主张为了“道”而牺牲,因为万物皆由道而来,道是永恒不变的,何须去捍卫?
儒家的“道”则不同,孔子认为人应该追求仁义,追求仁义的过程中,难免会失去一些东西,而这正是人生的常态。孟子进一步强调,这种失去并不重要,因为我们得到了“义”。从这个角度来看,追求仁义的人并不会因为失去其他东西而抱怨,因为他们已得到了最宝贵的“义”。
当我们在生活中努力做好人时,的确可能会失去一些东西,但我们是否会因此抱怨呢?如果有抱怨,那就需要反思:我们是在追求做一个真正的好人,还是仅仅希望通过做好人得到某种回报呢?很多人说“老实人最吃亏”,那么,我们是为了做一个老实人,还是为了通过做老实人不吃亏?
一旦真正理解了“求仁而得仁”这句话中的“又何怨”,许多困惑都能迎刃而解。司马迁将伯夷、叔齐的事迹列为《史记》列传的第一篇,这不仅仅是对伯夷、叔齐的评价,更是司马迁对自己内心的激励与表达。司马迁为李陵辩护,最终遭遇宦官的迫害,他是否曾后悔过?他为完成《史记》而忍辱负重,内心是否曾有怨言?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的追求付出一切,虽然每个人的追求不同,有些人追求仁义,有些人追求家庭,有些人追求国家,但若是人的贪欲过多,想要得到一切,最终反而会失去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