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自述：在秦末烽烟里走钢丝的将军

我是章邯，那个在史书里既灭过起义军又降过项羽的 "双面将军"。此刻坐在殷墟的篝火旁，望着楚军帐外飘扬的 "楚" 字大旗，忽然想起十年前在咸阳宫教胡亥练剑的日子 —— 那时我握着青铜剑，以为握住的是大秦万世基业，却不知这把剑最终会砍向自己的王朝。

一、少府匠官：从督造兵器到提剑平叛（公元前 210 年 — 前 209 年）

生在关中士族之家，年轻时在少府当差，天天跟铜铁矿料打交道。始皇帝陵的青铜雁阵是我督造的，那些灌了水银的雁子展翅欲飞，可谁能想到，陵墓还没修完，天下就乱了。公元前 209 年，陈胜的部将周文带着几十万乌合之众打到戏水，咸阳城里的公子小姐们还在听乐师弹瑟。我踹开军械库的大门，对着正在铸剑的工匠们喊："别铸了！拿起你们造的戈，跟我杀出去！"

带着七十万骊山刑徒出征那天，刑徒们脖子上还戴着铁锁链。我让人砸开锁链，发下狠话："砍一颗敌人脑袋，就免了你们的罪！" 周文的军队看着威风，其实都是些拿锄头的农民。我们在戏水摆开 "铁鹰锐士" 的战阵，那些刚砸开锁链的刑徒比正规军还狠，三天就把周文赶过了函谷关。班师回朝时，胡亥赏我黄金百镒，我却摸着铠甲上的血痕想：这仗打得也太顺了，顺得像在梦里。

二、平叛战神：用叛军血染红官袍（公元前 208 年 — 前 207 年）

杀田臧、破荥阳、斩李归，我带着刑徒军像割麦子一样扫平中原。在定陶遇上项梁，这小子号称 "楚地猛将"，却中了我的夜袭计。看着项梁的脑袋被挑在枪尖上，我跟副将说："楚地叛军不足为惧了。" 于是带着大军北上攻赵，把赵王歇围在巨鹿城里。谁知道，这一围，就把自己围进了死局。

巨鹿城外，我遇上了这辈子最可怕的对手 —— 项羽。他破釜沉舟冲过来时，楚军喊杀声震得大地都在抖。我的刑徒军虽然勇猛，可连着打了一年仗，粮草早断了。更要命的是，咸阳传来消息：赵高把李斯杀了，现在满朝都是他的人。有个探马哭着说："将军，我们的家眷在咸阳，被赵高扣下当人质了！" 我望着漳水对岸的项羽营帐，突然觉得手里的剑有千斤重。

三、殷墟之降：在刀尖上跳最后一支舞（公元前 207 年）

投降项羽的前一夜，我在殷墟的废墟里走了整整一夜。脚下踩着商朝的碎陶片，想起始皇帝当年说 "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现在却连个能打仗的将军都信不过。项羽派来的使者说："将军若降，仍封王爵。" 我问他："你说，赵高为什么要杀李斯？" 使者愣了一下，说："因为李斯挡了他的路。" 我突然笑了："原来我章邯，也快挡别人的路了。"

盟誓那天，项羽站在高台上，阳光照在他的铠甲上像团火。我带着二十万秦军跪下，听见身后有士兵在哭。一个当年跟我从戏水杀出来的老兵喊："将军，我们的家眷还在咸阳啊！" 项羽的亲兵立刻把他拖出去砍了。我闭着眼想：咸阳的家眷，恐怕早就被赵高杀了吧。

四、雍王悲歌：被旧主和新主同时抛弃（公元前 206 年 — 前 205 年）

刘邦还定三秦时，我守在废丘城。这时候才知道，项羽封我当雍王，其实是让我当炮灰。城里的粮食吃完了，我让人煮铠甲上的牛皮吃。有个小将偷偷挖地道想投降，被我抓住时，他哭着说："将军，我们已经三个月没见过盐了！" 我想起在少府当差时，库房里堆成山的海盐，现在却连一口都吃不上。

城破那天，我站在城头上看见刘邦的大旗。他身边跟着个叫韩信的将军，据说当年在项羽手下连个小官都当不上。我拔出剑想自刎，却听见刘邦在城下喊："章将军，只要投降，仍可封侯！" 我突然把剑扔在地上，大笑起来："我章邯降过项羽，现在再降你刘邦？天下人该怎么笑话我？" 说完跳进了护城河里。

终章：史书里的双面人

现在我躺在《史记・项羽本纪》的字缝里，左边写着 "邯等以其众降诸侯"，右边写着 "邯自杀废丘"。没人记得我在戏水挡住周文，给大秦续了一年命；没人记得我劝胡亥罢修阿房宫，省下的粮食够十万士兵吃三个月。人们只看见我投降项羽，却看不见咸阳城里赵高的屠刀；只看见我死守废丘，却不知道项羽把关中分给三个降将，本就是个死局。

但我知道，有些选择没有对错。就像当年在少府督造兵器，我以为造出天下最锋利的剑，就能保住大秦；后来提着这把剑平叛，才发现再锋利的剑，也砍不断人心的贪婪。赵高要杀我，项羽要利用我，刘邦要招降我 —— 原来在乱世里，将军不过是各方势力手里的棋子，落对了位置是英雄，落错了就是叛徒。

夜风掠过殷墟，我好像又听见戏水之战时，刑徒们砸开锁链的声音。那些跟着我从骊山出来的弟兄，他们的尸骨散落在巨鹿、废丘，还有咸阳的刑场。其实他们和我一样，都想在这乱世里找条活路，却最终成了史书里冷冰冰的数字。

我章邯，从少府匠官到平叛将军，再到降将雍王，这辈子就像在钢丝上跳舞。往左是旧主的屠刀，往右是新主的利用，脚下是万丈深渊。现在我终于掉下来了，才明白：在一个分崩离析的时代里，再高明的舞者，也跳不出命运的掌心。

不知道后世的将军们，在面对投降还是死战的选择时，会不会想起我这个 "双面人"—— 其实我从来不是想背叛谁，只是想在烽烟四起的世道里，给跟着我的弟兄们，找一口活下去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