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族是中国古代北方民族之一,主要活动于今内蒙古自治区西拉木伦河与老哈河流域。奚族自公元4世纪出现至13世纪以后逐渐融入其他民族之中,拥有近千年的历史。唐代是奚族发展的重要时期,与契丹并称为“两蕃”。
公元4世纪,奚族见载于汉文史籍。经过近三百余年的发展,至7世纪,其部众壮大,实力增强,成为中国北部边疆民族中的一支重要力量。公元618年至907年是唐朝统治时期。在这段为期较长的时间内,奚族与唐朝的关系经历了复杂而曲折的变化过程。概括而言,在唐高祖、唐高宗和武则天时期,奚唐关系表现为和平与冲突并存,唐太宗和唐玄宗前期的奚唐关系以和平为主。安史之乱的爆发改变了奚唐关系的走向,成为二者关系变化的转折点。
在安史之乱爆发之前,安禄山任范阳节度使,管辖奚族事务。为得到朝廷的信任和封赏,他曾数次率军攻击奚族。如天宝十三年(754),安禄山“诡边功,数与鏖斗,饰俘以献,诛其君李日越,料所俘骁壮戍云南”,并且“屡诱奚、契丹,为设会,饮以莨菪酒,醉而之,动数千人,函其酋长之首以献,前后数四”。天宝十四年(755),安禄山又破奚族五千骑。这无疑使奚族遭受了巨大的打击,造成了奚人对唐的仇恨。安禄山通过对奚族的战争,俘虏了大量奚人,进一步壮大了自己的羽翼。史思明的壮大也是以牺牲奚人的代价而取得的。
天宝十四年(755),安禄山、史思明发动安史之乱。奚人是安史集团的重要成员,但多被利用,实际上成为安史集团的帮凶。据统计,参与安史之乱的奚兵总数约有十万人。因此,安史之乱期间,奚人主要集中在安史集团阵营内,唐朝对奚族的管控已无从谈起。唐肃宗上元元年(761),平卢节度使已因对管理奚族的饶乐都督府失去控制力,而迁至青州(今山东省益州市),并改名为“平卢青淄等六州节度使”,范阳节度使始“临制奚”,监察奚人的动向。虽然安史之乱最终被平定,但奚唐关系的紧张局势并未改变。
安史之乱后,唐朝国势衰微,军队战斗力下降,对边疆的羁縻府州经营无力。相反,藩镇割据势力丛生,逐渐强大起来。《旧唐书·奚传》称,自至德(756—758)之后,“藩臣多擅封壤,朝廷优容之,彼务自完,不生边事,故二蕃亦少为寇”。《新唐书·契丹传》也称:“藩镇擅地务自安,鄣戍斥候益谨,不生事于边,奚、契丹亦鲜入寇。”由此可见,藩镇割据势力强大,奚族处于其控制之下,已无法对唐边境构成威胁。且奚族“每岁朝贺,常各遣数百人至幽州,则选其酋渠三五十人赴阙,引见于麟德殿,锡以金帛遣还。余皆驻而馆之,率为常也”,恢复了对唐朝的朝贡往来。
但藩镇势力只顾自己势力的发展,无心经营和管辖边地羁縻府州,致使奚人数次犯边。如贞元四年(788)七月,奚族与室韦趁北方“不严斥候”之际,“寇振武,执宣尉中使二人,大掠人畜而去”。太和四年(830)四月,奚人“寇边”,范阳节度使李载义败之。对于奚族的进犯,唐政府只能依靠藩镇势力,得到暂时的缓解,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然而,藩镇内部的政局也极为不稳,暴乱频发。太和五年(831)正月,范阳军中暴乱,将领杨志诚驱逐节度使李载义。唐文宗问宰相牛僧孺缘故,牛僧孺明确指出,自安史之乱后,范阳一直被军人占据,朝廷无力插手,也没有从那里获得尺布斗粟。然而,朝廷之所以依靠范阳,即是为了利用其抵御奚和契丹,不使其南犯。范阳节度使对朝廷已无经济意义可言,但从其切身利益出发,他们捍卫自己的土地,维护自己的势力,必然会对奚和契丹的南下起到阻挡和制止的作用。
牛僧孺指出,在对付奚和契丹的这一问题上,范阳节度使与朝廷的利益完全一致。所以,范阳节度使“今日志诚之得,犹前日载义之得也”。朝廷只需要“因而抚之,亦事之宜也”。从牛僧孺的论述中不难看出,对于安史之乱后的藩镇政局,朝廷也无能为力,但为了利用范阳节度使对奚族的防范和控制,也只能置若罔闻,听之任之。
需要注意的是,回鹘汗国的建立对奚唐关系产生了重要影响。公元744年,骨力裴罗自立为骨咄禄阙毗伽可汗,建立回鹘汗国,国力日趋强盛。其疆域“东极室韦,西金山,南控大漠,尽得古匈奴地”。强盛起来的回鹘取突厥而代之,大漠南北进入回鹘汗国时代,奚族也与回鹘建立了关系。安史之乱的爆发,加速了奚族与回鹘的联系。奚人是安史集团的重要组成部分,回鹘是助唐讨伐安史集团的重要力量。二者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冲突。回鹘铁骑英勇善战,曾给安史集团以重创,也对奚人造成了打击。《新唐书·安禄山传》称,奚人“素畏回纥”。
安史之乱后,在唐朝趋向衰落、回鹘走向强大的情况下,奚族转而为回鹘所役属。《旧唐书·张仲武传》称:“奚、契丹皆有回鹘监护使,督以岁贡,且为汉谍。”可见,回鹘在奚境设有监护使,专门负责管理奚族的事务,这些监护使均由回鹘酋长充任,督促奚人按规定向回鹘交纳贡税,并为回鹘搜集唐朝情报。奚族与唐朝的往来也因此受到了阻碍。
开成五年(840),黠戛斯灭回鹘汗国。在回鹘诸部溃散之际,以乌介可汗为首的一支部落南徙阴山中段,时常侵扰唐朝边境。与此同时,奚族也活跃了起来,两族形成互动,给唐朝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对此,唐武宗采取了拉拢奚和契丹的措施,由张仲武遣裨将石公绪等厚结奚和契丹,“尽杀回鹘监使八百余人”。其后,在唐朝的强力军事进攻下,回鹘于武宗会昌三年(843)大败。
乌介可汗死,遏捻可汗率残部五千余人依附于奚族,控制了奚王硕舍朗,并从奚人处取得军需给养。在遏捻可汗的支持和唆使下,奚族诸部落不断袭扰唐朝边境。唐宣宗大中元年(847),时任范阳节度使的张仲武率大军发动了对奚族的战争,“禽酋渠,烧帐落二十万,取其刺史以下面耳三百,羊牛七万,辎贮五百乘,献京师”。奚族因此遭受了惨重的损失,也由此彻底中断了奚族对回鹘的供应及奚族与回鹘的关系。
但安史之乱后,在唐国力下降、无力管辖奚族、奚族羁属于回鹘的境况下,奚唐的往来,尤其是奚族对唐的朝贡一直在持续,奚唐往来并未中断。查阅文献可知,唐德宗贞元十年(794)二月,唐宪宗元和元年(806)二月,元和三年(808)正月、十月,元和十五年(820)十一月,太和八年(834)正月,开成三年(838)二月等时期均有奚族来朝及唐封赐、授爵和奖赏的记载。在奚族使节返回时,朝廷常常派官员陪伴。太和七年(833)三月,尹士恭就担任过陪送奚族使节的任务。由此可见,奚族虽然羁属于回鹘,但并没有放弃与唐朝的往来,始终在唐与回鹘两方势力中寻求平衡和存在。
唐朝末年,与奚如影随形的契丹逐渐强大,相继征服奚族诸部落,奚族与唐朝的关系也随之断绝。据《新唐书·奚传》记载,自唐咸通九年(868)之后,“契丹方强,奚不敢抗,而举部役属”。随着契丹的不断扩张,其对奚族也进行了多次征伐。到天祐初年(天祐元年是904年),“契丹兵力渐盛,室韦、奚、霫皆受制焉。故奚之部族为契丹代守边土,既虏人虐其首领,去诸怨之,以别部内附,徙于妫州,依北山而居,渐至数千帐,故有东、西奚之号”。至此,东奚附属于契丹,入辽后愈益被契丹—辽统治。而西奚,则未见其与唐朝往来的记载,但后于辽太宗耶律德光时被征服并迁还旧地。
综上所述,安史之乱后至唐末以前,奚族与唐朝的往来持续存在,双方关系主要是和平与战争两种形式交织。奚族与唐朝的综合实力是决定二者关系的根本。回鹘、契丹的强大在一定程度上对奚唐关系起到了阻碍作用。毋庸置疑,奚族与唐朝或战或和的关系都增进了奚族与中原的相互了解,促进了二者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的交流和往来,对中国古代多民族、多地域的互动与交融有着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