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朝廷向元朝投降,被谢太皇太后秘密送出临安的益王赵昰、广王赵昺踏上了逃命之路。出了皇城,四处都是危险,上一刻贵为王孙贵胄,下一刻变成平头百姓,穿不了金戴不了银,更不能仆从环绕,只有轻装简行,一行人为了逃避元军的围追堵截,甚至还得刻意伪装得更落魄。
尽管驸马都尉杨镇、秀王赵与檡等赵氏宗室为了保存南宋皇室最后一点血脉费尽心力,二王出逃的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
伯颜听闻消息,找人探查谢太皇太后投降前的动作,得知谢太皇太后曾下旨封宋恭帝的哥哥赵昰为益王,宋恭帝的弟弟赵昺为广王,他心底便有了 方向。
南宋版图的北方已尽落入元军手中,谅两位小王爷再大胆,也不能往枪口上撞,必是往南而去。赵氏遗脉流落在外面,会导致太多变数。正如当年金国没能一口气处理掉的漏网之鱼赵构,又让宋朝绵延了多少岁月,以至于金国都灭了,宋朝还在延续。有此前车之鉴,伯颜深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必要使改朝换代换得干净彻底!
伯颜派遣南宋殿前副都指挥使范文虎捉拿二王。
范文虎是降元宋将吕文德的女婿,原本镇守安庆,城坚粮足,兵马众多。伯颜大军攻到城下,范文虎放着大好的防御资源而不顾,拱手投敌。伯颜随后任命范文虎为两浙大都督。范文虎甘为元军向导,所到之处,殷勤招降东部各乡镇。
谢太皇太后投降之后,伯颜升范文虎为参知政事。
这次南下捉拿二王,伯颜看中了范文虎江西丰城人的出身,认为范文虎熟悉南方环境,有利于追捕。范文虎也有意讨好伯颜,想在其手下建立功业,争取荣华富贵,当即接了这份差事,率兵南下。
驸马都尉杨镇闻讯不敢大意,他向两位皇妃请示:“我会即刻去往别处,引开追兵,你们且速从小路往前。”随即带人离开队伍,吸引范文虎的追兵。杨淑妃弟弟杨亮节见势不妙,背起两位小王爷,从小路上山,往深山野林里钻。
浙西多山陵,可夜宿山林的滋味并不好受,何况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两位皇子。但是,为能逃开元朝的追兵,一行人不得不藏在山中七天后才走出山林。
也许是上天眷顾,不忍南宋就此亡绝。
饥肠辘辘又狼狈不堪的几个人一出山林,遇上张全带领的几十名护卫,这才緩过一口气。
益王赵昰与广王赵昺两个小王爷逃得艰辛,而因议和被元朝丞相伯颜扣押的文天祥也在想方设法出逃。
二月九日,文天祥被元军秘密押往元大都。
二月十八日,押解的一行人来到京口,准备第二日渡江,再从运河北 上。当时据守扬州的是宋末名将李庭芝,他拒不降元,坚守扬州多年。元兵要过扬州必是一场战争,押解的人只好又带着文天祥返回京口。
落脚地是一户百姓人家,一名王姓千户看守着文天祥。而与文天祥一起关押的还有十一人,义士天台人杜浒和义士余元庆也在其中。
文天祥暗暗观察,这位王千户只着重看守自己,却对其他十几人不做过多关注,而且,此时对面江岸上就是大宋将士,只需要到了江对岸,元军便奈何不了他了,于是他决定出逃。
趁王千户不注意,文天祥与众义士暗中提出逃跑之事,并指出眼前有三件要紧事:
第一,要渡江,必须准备一条容纳几个人的小船,且目标不宜太大。第二,元军有宵禁制度,凡是没有官灯引导的人一概格杀勿论。所以还须找到一个能拿到官灯做引导的人。
最后,要想方设法引开看守员王千户的注意力,才可能登船离开。
杜浒及余元庆表示,他们可以搞定这些事情。接下去,这两个人一面装疯卖傻,一面暗中探听百姓中为南宋发声或是对元军不满的汉人,遇到这样的百姓他便暗中塞些银钱,希望能够得到百姓的帮助。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经周折,再加上金钱相助,余元庆找到一位在元军中职位低微的小官,从其手中掌管的若干船只中借出了一条小船。
杜浒又用银子从一个刘百户手中买到了一盏官灯。
有了以上两位“好心人”的牵线,杜余二人就很容易结识了元军老兵,老兵表示愿意担任向导。
待到二十九日晚上,夜黑风高,王千户被几人灌得酊大醉。文天祥等人趁着夜色悄悄上了江中的小船。
三月初一天明,文天祥等人逃到了真州(今江苏省仪征市)。
此时,真州还在南宋手中,守将苗再成是著名抗元将领之一。得知右相文天祥来了,苗再成立刻前去迎接。
真州深陷敌后,已经好些时日未收到朝廷的消息。苗再成万万没有想到,临安城里谢太皇太后和宋恭帝已经领着臣下降元。
这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叫人痛彻心扉,苗再成不禁泪湿满襟,文天祥也潸然泪下。
两位大将对哭之后,文天祥先振作起来,眼下只有真州一处,不论是兵马还是粮草都很微薄。他提笔,分别给淮西的夏贵、扬州的李庭芝写信,表达自己的一片拳拳爱国之心,邀请众同僚共商会师抗敌大计。
文天祥没有想到,淮西的夏贵早在他积极逃出元军爪牙之时已经投降蒙古人。
而在文天祥逃跑之后,蒙古人立刻对外宣称:“文天祥已经降元,正代表我大元去各处招降各地的官民!”
因此,在扬州的李庭芝收到文天祥的来信,认为这也许是一个陷阱,实际上是文天祥已经投降,此举要引扬州兵马出城被元军剿灭。
李庭芝随后悄悄地给苗再成去信一封,提醒苗再成别被“卖国贼”文天祥欺骗,甚至建议杀掉文天祥。
苗再成不能判断李庭芝所言真假,观察文天祥行为也不似投降,他思索再三,决定将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于是派人引文天祥出城,点了两名军将带五十多人“护送”文天祥等人去往扬州,并暗中吩咐他们,若文天祥途中真做出大逆不道、背叛南宋的事,便直接将其处死。
文天祥胸怀大义,自然不会有任何出格之举。
一行人抵达扬州。在扬州城外,苗再成的人马先行离去。扬州城内对文天祥的出现,则只有一个态度——杀。
杜浒于是劝文天祥道:“相公自是高风亮节,可总有旁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听这漫天的杀声,万一是里面有军情,咱们这贸然进去,被当成了贼军被乱箭所伤岂不冤枉?何况,李将军先前就对相公多有误解,眼下并非进城的好时机!”
文天祥思虑再三,同意杜浒的说法,决定改道高邮、通州,再从海上南下浙江或福建等地。但跟着文天祥一路风餐露宿的余元庆萌生了退意。于是,余元庆领着几个想走的人与文天祥分道扬镳,文天祥则领着杜浒等人继续南下。
与此同时,南宋的两位小王爷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安然抵达温州。
秀王赵与檡深深明白谢太皇太后送出两位小王爷的用意,如今谢太皇太后和宋恭帝已降元,他们唯有拥立一位小王爷上位,重建政权,但环视周围,赵与檡明白仅仅依靠眼前这些人,实在不足以抵抗元军的追杀进攻。
思量再三,赵与檡将两位小王爷抵达温州的消息传播出去。散落在各地不想投降的义军和将领,听到南宋皇室一脉的皇子在温州的消息,于是纷纷动身。
不久,将领苏刘义率部下人马赶到温州。当初临安城破时,率领部下逃到定海的张世杰,和曾经担任扬州守将李庭芝幕僚的陆秀夫也马不停蹄地赶往温州。
此时的陆秀夫已不是当年李庭芝幕府中的小进士。
德祐元年(1275)两淮宋军与元军交战,打得不可开交。淮东制置使李庭芝率所部军队坚守郡县城邑,他身边的幕僚们见势头不对纷纷逃离,只有陆秀夫始终不离不弃,忠心不贰,一步不离李庭芝左右,跟随主将的脚步努 力抗元。
李庭芝心里很是感念他的忠诚,向朝廷举荐陆秀夫。当时临安已经危乱,朝堂上的官员或逃或辞,但凡被举荐的人都会得到重用。
德祐二年(1276)正月,陆秀夫任礼部侍郎,一心想上战场杀敌的他,多次上疏表示要到前线去,却遭拒绝。
但如今,南宋二位小王爷的身边,正需要陆秀夫这样的忠君护主之臣。几方人马一到,又有人提出前任宰相陈宜中此时正在温州家中。陆秀夫、张世杰当即请这位老臣出山主持大局,一起商议起兵复国大事。
秀王赵与檡没有贸然提出拥立新帝的事,而是先和众位大臣一起游览江心寺!
为何要来江心寺?
因为高宗当年被金军追着跑,就曾滞留江心寺,这段经历与两位小王爷如今的近况是何其相似!
众人拥着两位小王爷一起追忆往昔,于是有眼色的大臣借着当年高宗赵构曾坐过的御座还在为由,提出了拥立之意,几位大臣对视几眼,心里默默打起了从龙主意。
随后,众人遂拥戴益王赵昰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广王赵昺为副元帅,为往后两位小王爷择一个称帝打下基础。温州的动静闹得如此之大,伯颜自然不会听之任之。蒙古人以谢太皇太后的名义,派两名宦官带领百余名士兵前来迎接两位小王爷回临安。
陆秀夫等人好不容易才保住皇室这点血脉,怎么可能再送到元朝手里?南宋的这些余臣严词拒绝了这份诏令。
陈宜中又怕宦官回去给人报信,泄露两位小王爷的行踪,便派人将这些来人全部沉入江中。
虽去了一时后患,但陈宜中一想到元朝已经派了人来,温州不可久留,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继续南下。
众臣一番商议,一致决定前往闽广。
于是,陆秀夫、张世杰、陈宜中等人,带着两位小王爷启程前往福州。他们前脚刚走,文天祥后脚才到温州,只得继续往福州追去。
与此同时,伯颜收了南宋的降书,押着已降元的宋恭帝等人北上,授命将领阿剌罕掌军,与中书左丞董文炳、大将阿术等继续追击南宋南逃的两位小王爷。
元军北上,经过扬州。
伯颜派人劝降扬州守将李庭芝。
硬骨头李庭芝,直接将元使给杀了。
伯颜对于有骨气的人一向有耐心,便让人去请谢太皇太后写了封劝降诏书。谢太皇太后如今是他人手中刀、案板上的肉,迫于压力,只得提笔给李庭芝写信道:“现下哀家与皇帝都已臣服大元,爱卿固守扬州,是为何人守城?”
扬州城下,元朝使者大声宣读太后的旨意。
李庭芝不发一言,他守的是南宋汉室城池,即便南宋不在,也得守着汉室城池,绝不可叫蒙古人占去。诏书读完,李庭芝提弓搭箭,将城下宣读诏书之人射杀。随行的其他人一见,作鸟兽散。另一方面,李庭芝一知道元军押送皇帝太后北上,已令大将姜才埋伏在北上元大都的途中,希望能救下宋恭帝和谢太皇太后。
只是消息泄露,元军更改了行军路线,姜才的营救没能成功。
三月,宋将夏贵投降。元将阿术随后驱赶降兵到扬州城下让李庭芝等人看,李庭芝只淡然道:“我只有一死而已。”
忽必烈喜欢有志气的人,亲自给李庭芝写去招降诏书,以示求才之心。元朝使者送来诏书,李庭芝命人开城门,欢迎使者入城。使者以为李庭芝这次愿意投降了,高高兴兴地随人入城。谁料李庭芝随后带着使者上城门,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一刀砍了使者的脑袋,并将忽必烈亲笔书写的诏书丢到火盆里。
城外的阿术看到此景,当即召集人马,对扬州进行围困,断绝了扬州的运粮船和宋军给扬州的粮草补给。
围城断粮,常见的戏码,但扬州苦战许久,不论是人还是粮都陷人匮乏局面,如今又属孤城,李庭芝无奈之下,向城内百姓集聚存粮以供军饷。但乱世之中,百姓又哪有多少余粮?不久,城中所有能食的粮食食尽,饿死者不计其数。
李庭芝依然咬牙坚守城池,身为大宋将士,当守好每一寸国土,这是宁死亦不可动摇的决心。
忽必烈在元大都听闻李庭芝依然不降,爱才心起,再次亲下诏书,特赦李庭芝焚诏杀使之罪。
七月,诏书到达元军的军帐,阿术挑了个胆大的人前去将诏书送到扬州城中,最后这人因为不敢进城劝降,只好拿弓箭将诏书射到城楼上。
只是这最后一次劝降,注定会失败。
因为,这一年的五月,陆秀夫、张世杰、陈宜中等人在福州建立起一个小朝廷,拥立赵昰为新皇帝,改元景炎,史称宋端宗。
端宗登基的消息给李庭芝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更加坚定了他坚守扬州的信念。忽必烈就是送十封劝降信来,李庭芝也不可能投降,因此他看都未看忽必烈的诏书,便将之烧了。
另一方面,文天祥匆匆从镇江赶到福州,正巧遇上端宗称帝。
端宗登基,改元景炎,尊其生母杨淑妃为太妃,一同听政,封同行的三弟广王赵昺为卫王,任命老臣陈宜中为左相兼都督,陈文龙、刘敝为参知政事(相当于副相),张世杰为枢密副使,陆秀夫为签书枢密院事,苏刘义为殿前指挥使。同时,福州提升为福安府,温州为瑞安府。
文天祥的到来令福州小朝廷的每一个人都很高兴,大家都赞同文天祥有勇有谋,一片忠心天地可鉴,何况他本就是领了右相的差出使元朝才被扣押。
因此,在新朝廷之中,由文天祥担任右相,无人提出异议。
新朝廷刚刚建立,急需强有力的军事力量护持,文天祥派人到江淮之地招募豪杰之士,又派杜浒到温州募兵,加上南来投奔的南宋残余军力,结集在一起足有十七万之多,是一股不小的战力。福建、两广的大片地区上,有了南宋军队,那更需要一位忠贞服众的将领来带领。
扬州守将李庭芝被推举上来。
小朝廷任命李庭芝为右相,请他来福州主持朝政。
七月,李庭芝收到诏书,打点好行囊,将扬州交给部下朱焕,并吩咐定要好好守好扬州,带着大将姜才领兵从泰州突围南下。
本来扬州的军士在城中都吃不好、睡不饱,在李庭芝突围时又遇元阿术沿道穷追猛打,等李庭芝离开扬州到泰州,身边已损失上千士兵。
阿术想拿下扬州,硬骨头李庭芝不好啃,现在李庭芝一走,他们召来降元汉臣,询问可有法子说动城中守将。
一位名叫陈楚客的汉人站出来表示,他曾是现扬州守将朱焕的好友,愿意前去招降。
陈楚客入扬州见到朱焕,朱焕没能抵挡住元朝递来的糖衣炮弹,已有投降之意,但他顾虑到李庭芝前脚刚走,城中军士及百姓抗元情绪依然强烈,所以并不敢立时投降。
陈楚客见朱焕意动,趁机奉上忽必烈亲笔诏书。
随后,朱焕举降书,开门迎元军进城。
李庭芝妻儿在扬州城内,得到投降的消息,要再逃出去已为时晚矣,被入城的元军俘虏。
元军依照忽必烈的指示,人城之后没有屠城。扬州城内,一片废墟,到处是饥民,也早已没有屠城的必要。
阿术知晓李庭芝刚逃到泰州,决定趁势拿下泰州,活捉李庭芝。
随后,元军主力围攻泰州,阿术命人将李庭芝的妻儿以及部将们的家人拉到泰州城下。
李庭芝心中恨极,却也无可奈何,坚守城池,保卫国土,是他的职责与信仰。但是副将孙贵等人生了降意,他们跟在扬州的朱焕一样,背地里开了泰州城门,引元军入城。
李庭芝闻此叛变,知道再难坚守南宋国土,遂跳入莲池,后因水浅而自杀未成。而此时的姜才因背疽发作,正在病榻上。两个人被叛军抓住,献给元军。
投降蒙古人的朱焕献语道:“扬州自从用兵以来,尸骨满地成堆,都因李庭芝与姜才而起,应当杀之。”
阿术下令将李庭芝、姜才押到扬州处死。
姜才一路不语,直到扬州刑场,见到投降元军的夏贵,他才开口,反问夏贵:“见到我,有没有觉得羞愧到死?”而后与李庭芝一起,从容就义。
此时,淮东地区最后一块土地——文天祥曾逃去的真州,也被元军攻破,守将苗再成阵亡。
消息传到福州小朝廷,群臣沉默。
文天祥很快意识到,北方的元军已经连成一片,接下去必是元军休整时期。他当即上奏,请求挥兵北上。文天祥表示:“一旦等元军归整完结,要想将之击破将更加艰难。再者,一旦元军集合完军力,全力向着福州而来,我们也抵抗不住。”
左相陈宜中还固守老一派思想,新朝刚建立,百废待兴,先要稳定局势,休养生息几年再说,何况才从浙江逃出来到了福建,不如好好建设眼下手里这点土地。
根据惯例,左右宰相意见不合,那就以权位更高的左相为主,因此文天祥的建议被驳回。
而杨亮节这位国舅爷,一看外当了皇帝但岁数还小,辅政的亲王们把持朝政,皇权旁落,又生出了心思想帮外把权力拢到手上。
杨亮节争权夺利过于明显,赵氏宗亲秀王赵与檡当然不能视而不见,两人暗地里较起了劲。
官场新秀陆秀夫观点激进,与理念陈旧的陈宜中产生矛盾,陈宜中指使谏官上奏弹劾陆秀夫并罢免了他。
张世杰坚决反对陈宜中此举,他气愤地说:“陆秀夫一路护持陛下,尽职尽责,除了没应和你之外,人家也没什么错,陈公为何老让言官弹劾陆秀夫 呢?”
陆秀夫与陈宜中手下都不曾领兵,张世杰这位手握军权的人一开口,陈宜中只得被迫吞下这口气,并将陆秀夫召回。
南宋小朝堂上,不说刀光剑影,至少也是明争暗斗,各自为营,似乎元军南下这种国家不存的事都是远虑,眼下的利益争斗才更重要,让这样一班人齐心抗元,已经是天方夜谭,也难怪南宋最终落得那般下场。
福州小朝廷里刀光剑影,转眼向外,更是处处危机。
六月,元军于鄂州、临安设尚书省,下设诸路宣慰司,全力追歼南宋残余。紧接着,元军进军江西,江西招谕史吴浚面对的是时任元左副都元帅李恒。李恒是西夏宗室后裔,蒙古攻占西夏后,他的父亲李惟忠被蒙古宗王收养,而李恒自幼聪颖,深得忽必烈信任,因曾告发李璮谋反,被授予淄莱路奥鲁总管之职,后随元军伐宋,参与进攻襄阳,而后随伯颜进攻江浙,接着随元右丞阿里海牙继续南下伐宋。
对于宋军而言,李恒是一个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对手,履历漂亮,果敢英勇,有勇有谋。
江西方面有十万军与其骑兵短兵相接,李恒略胜一筹,随后夺取了整个江西,吴浚在兵败后逃往宁都(今江西省赣州市宁都县)。
江西失守,广西在被动防守,广东这边也遭遇元兵袭扰。
广东制置使赵溍赶紧派曾逢龙带领熊飞在南雄抗御元军,宋军不敌,曾逢龙正衣冠自尽旗下,熊飞经过浴血奋战,撤往韶州。元军乘胜追击熊飞,眼见熊飞逃入韶州,更下令围困韶州。
韶州之前本就被元兵把守,几个月前熊飞才将其收复。守将刘自立眼见元军带着大部队围困韶州,便生出了投降之心,打开城门降元。熊飞率兵与元军在巷路交战,终不敌元军,为国捐躯。
十一月,秀王赵与檡与几位赵氏宗亲子侄,在瑞安府阻击元军,不幸被俘杀害。浙江的元兵休整好以后,领兵从海上南下进攻福建,行都福州危矣。
陈宜中、张世杰、陆秀夫忙护卫端宗及皇室逃往海上。
随即,南剑州失守,福州主动降元。
十一月二十三日,小朝廷逃到泉州。
南宋秉承着经济开放的策略,泉州更是欢迎各国商人齐聚,到南宋后期,泉州便是最大的外贸通商港口。
而管理这个港口的人,是出身阿拉伯商人家庭的蒲寿庚。
宁宗嘉定十年(1217),蒲寿庚的家族便从广州举家迁到泉州定居。蒲寿庚的家族在泉州经商三代,积累了大量的财富。蒲寿庚的父亲蒲开宗,曾因贸易有功,被南宋朝廷授予“承节郎”的官衔。蒲寿庚更是被提举为泉州市舶使。
泉州市舶司相当于海关,具有招揽外商前来贸易的任务,也有管理处理坊内事务及纠纷的权力。一般不出重大事故,南宋朝廷都不会过问。在这样的制度下,蒲寿庚被提举为市舶使的三十年间,成了当地的土皇帝,不仅拥有巨额的财富,还控制着大量贸易海船。而船在战争年代,属于军事战略物资。端宗赵昰带人乘船来到泉州时,蒲寿庚起先很是高兴。他整理好衣冠,前去拜见端宗。
端宗尚且年幼,陈宜中及张世杰并一众大臣接见了蒲寿庚,并向蒲寿庚打听福建及泉州的情况。蒲寿庚逐一作答,他见皇帝辛苦奔波,真心诚意地邀请皇帝在泉州停留。
陈宜中与张世杰商议之后,为保险起见,拒绝了蒲寿庚,但提出要征用蒲寿庚的船队和资产。
在南宋上下官员眼中,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目前国家危急,每个有血性的国人,都应该将财产捐给国家。更何况蒲寿庚身为南宋官员,当以身作则,当好表率。
只是蒲寿庚不仅是南宋的官员,还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商人。
在蒲寿庚看来,在商言商,朝廷要物资自然可以,但作为交易,等价交换,朝廷又能给他蒲寿庚什么呢?
张世杰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蒲寿庚为何拒绝,甚至恼羞成怒。
蒲寿庚也坚决不交财产与船只。
双方因为观念上的差距谈崩了。
张世杰派人前去强制征收了蒲寿庚的船只及资产。
蒲寿庚被小朝廷的行为彻底激怒,他并非没有第二个选择。早在宋端宗来泉州之前,元朝曾派人前来招降蒲寿庚,但蒲寿庚土皇帝当久了,元朝又远在千里之外,蒲寿庚并不太感兴趣。
与南宋彻底撕破脸后,蒲寿庚转头便向元朝抛出了橄榄枝,写信给元军表示要投降。不仅如此,蒲寿庚还发动自己的武装在泉州城里对南宋官吏、军队和皇室发起了进攻。
小朝廷不得不令陈文龙为闽广宣抚使,在兴化抵抗元军,然后大臣们带着端宗赵昰离开泉州,漂泊入海,四处流亡。
陈文龙随后倾尽家财招募兵勇组成民军,厉兵秣马,准备与元军战斗。十二月,福州、泉州先后降元,下一处对准了陈文龙镇守的兴化。
元将阿剌罕想招降陈文龙,派人前去劝降。
陈文龙四次斩杀来使,最后一次的劝降使者是陈文龙的姻亲,陈文龙也未曾动心,依然下令斩杀。
元军劝降的招数,甚至把陈文龙弄烦了,他派人给蒙古人送信:“陈某人不怕死,此生谁无一死?孟子曰:‘效死弗去。’贾谊曰:‘臣死封疆。’国事如此,不如无生,惟当翊一死守!”为了让蒙古人断了劝降的想法,陈文龙命人在城墙之上竖起大旗,上书“生为宋臣,死为宋鬼”八个大字。
陈文龙坚守兴化,但并不死守城池,时常派人前去探察敌情,随时改变应敌策略。然而,孤木难支,陈文龙还有继续保家卫国的决心,他身边的部将林华、陈渊等人却认为南宋已经没有希望,二人与降将王世强内外勾结,引元军至城下,通判曹澄孙主动向元朝投降,陈文龙奋力与元军抗争,可惜终寡不敌众,力尽被抓。
随后,见到进入兴化的元军烧杀抢掠,陈文龙气急,大呼:“快杀我,不 要害百姓!”
元朝中书左丞董文炳劝降陈文龙道:“国家兴亡自有天意,你这个书生,还看不出天时吗?”
陈文龙喊道:“国亡我当速死!”就算元军以其母的性命相要挟,也决不妥协。元军随后将陈文龙押送往临安,陈文龙自启程起便绝食。到临安后,陈文龙要求祭拜岳飞,前往孝宗时期为纪念岳飞建立的忠祐庙。
在忠祐庙内,陈文龙看着岳飞的雕像,不禁悲从中来,他是多么希望岳飞这位前可以重生在眼前,带着南宋子民抵抗元军呐!可是,这一切不可能发生了,南宋没有希望了!陈文龙痛哭流涕,当晚,他在庙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年仅四十六岁。
在福建的陈母听闻此事,不再食用汤药,她道:“我和我的儿子一块儿死去,心无怨恨!”几日后病故。
端宗景炎二年(1277)正月,元军进逼汀州(今福建省长汀县),文天祥欲占据汀州以抗元军进犯。不料,汀州守将黄去疾拥兵自重,文天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率军退至漳州。
散落在外的宋军如赵时赏等军纷纷向漳州集合,唯独不见吴浚的身影。文天祥有了不祥的预感,果然,没多久,吴浚与黄去疾降元的消息便传了回来。
吴浚降元后,亲自到漳州劝降文天祥,文天祥斥责吴浚,另派人缚起吴浚,将其吊死。
二月,忽必烈下诏召回诸师。
元军主力回撤,让南宋小朝廷得以喘息片刻。
文天祥等军经过短暂整顿,在三月收复梅州,同月陈文龙的从叔陈瓒在兴化起兵,反杀守将林华,收复兴化城。
五月,文天祥又率军从梅州出发并打响了收复江西的战役。
在文天祥的领导下,各路义军配合督府军作战,分别夺回会昌、零都、兴国,文天祥也在赣南占领了大片土地。
同时,张世杰也趁机收复了潮州。
南宋连续多场战争胜利,似乎形势大好。
张世杰眼见元兵主力撤退,亲自率领淮兵讨伐蒲寿庚,誓要将蒲寿庚斩于戟下。奈何蒲寿庚躲在泉州城中,闭城不出。
张世杰随后向诸路义军传下檄文。
南宋境内抗元的情绪日渐高涨,留下的少量元军发出求援信,元军统帅张恒收到信后挥军南下,直攻文天祥所在的兴国。
文天祥不料张恒杀了个回马枪,仓促之下,不敌张恒,败走永丰。他命部将江西招讨使巩信率兵断后。
老将巩信与元军交战于石岭一带,以身殉国。在咽气之前,他与将士们坐在岩石上,令元军以为宋军还在坚守,不敢贸然前进。用这种方法,巩信给文天祥争取到一天后撤时间。
次日,文天祥被元军追上,将士赵时赏见元军依然紧追不舍,便坐上文天祥的肩舆,掩护文天祥及杜浒等人骑马逃走。赵时赏后来被元军杀害。
八月,文天祥夫人欧阳氏及子女被元军俘虏,被送至元大都,次子死于途中。
九月,忽必烈决心不给南宋留下一丁点机会,下诏令塔出与李恒、吕师夔以步军,忙兀台、唆都、蒲寿庚、刘深等以水军南下,两路大军齐下,务 必拿下二王。
大批元军随后支援泉州,并派人劝说张世杰,张世杰将人扣下。另一边,蒲寿庚听闻元军到来,立马写信给元军统帅唆都求援,唆都率兵亲至,张世杰只得退兵,蒲寿庚得以脱围。
唆都率军进入福建后,直逼兴化,陈瓒闭城不出,唆都命人造梯炮石。不久,兴化城破,陈瓒誓死抵抗,最终被俘。唆都入城后,屠城杀民,陈瓒被车裂而亡。百姓将陈瓒的衣冠葬于壶公山下,为他和陈文龙建二忠祠。
唆都夺下兴化之后,率元军沿潮州向惠州进发,途中与吕师夔会军于广 州。元将刘深率水路军南下,攻于浅湾,张世杰不敌元军,带领端宗驶船从秀山(今广东省东莞市虎头山)逃往井澳(今广东省中山市外海),陈宜中则趁乱逃往占城。
时值十二月,海上突起大风,大量船只倾覆,端宗被卷入海中。虽然不久众臣便将端宗救起,但端宗终究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惊吓过度,从此一病不起。
这一场飓风过后,本就艰难的宋军死伤过半。张世杰从此不再主动与元军硬拼,尽量避开与元军主力交锋。于是,上演了一出海上你追我逃的戏码。
景炎三年(1278)三月,一病四个月的赵昰身体扛不住长久的奔波,急需稳定一处休养。众臣随端宗赵昰迁到碉州(今广东省湛江外海硇洲岛)驻扎下来。
时任雷州知州曾渊子听闻皇帝来到碉州,立时赶来效命。
四月,端宗终究未能扛过命运,离开了人世,年仅十一岁。
众臣们人心惶惶,到了崩溃的边缘。
陆秀夫见状,说道:“度宗皇帝尚有一位皇子在世,众将军欲怎样处置小王爷?古人曾以一城中兴,而我们现今百官都在,还有数万军队,上天若不想亡我大宋,难道我们不能依靠这些振兴家国了?”这句话让众人又重拾了些许希望。
于是,年方八岁的卫王赵昺被众臣拥护登坛告慰天下,次月,改年为祥兴元年,杨太妃垂帘听政。
在占城的陈宜中却没有回来的意思,小朝廷任命陆秀夫为左相,专门掌管文事;张世杰为枢密副使,专门掌管军事。虽流离海上,陆秀夫仍旧坚持每日给幼帝赵昺讲课。
张世杰努力给小朝廷找一处安稳地,结束海上漂泊的岁月。他观察各地情况,认为崖山处于新会南方八十里海域之中,属于浅海,大船不易进出,只小船可依潮汐出入,而与崖山对立的奇石山,两山如两扇大门。
于是,六月,幼帝迁居崖山。张世杰命人入山伐木,造行宫三十间、军屋三千间,正殿是慈元殿,由杨太妃居住。
经历南海风暴,与元兵交战之后,宋军此时尚有民兵二十余万人,众将士所食皆取自广右诸郡、海外四州。
吃住解决了,工防亦要提上日程,建造兵船,招兵买马,训练军队,林林总总,等忙完,已到了十月。
南宋在海边建了小行宫,消息早传到元朝。张弘范向忽必烈进言:“应该将这些南宋余孽拿下。”
忽必烈任张弘范为元帅,另赐宝剑,授其独立决裁军事的权力。
张弘范选李恒为副帅,自带水军由海路南下,李恒带陆军南下,两路包抄南宋小朝廷。
八月,皇帝下诏加张世杰为越国公,文天祥征战在外,加少保信国公。
文天祥的军中此时暴发了瘟疫,很多士兵死于瘟疫,文天祥的母亲、长子,也尽皆去世。即便如此,文天祥依然坚守前线,抗击元军。
十月,元军骑兵、步军、水军数路并进南下,所到之处,南宋无力抗争。十二月,张弘范率主力支援潮阳,文天祥眼见不敌,率麾下士兵退走广东海丰,张弘范率骑兵突至,于海丰的五坡岭将文天祥俘获。文天祥心存死志,吞药自杀,但药力失效,未能殉国。
张弘范将文天祥关在珠江的一只船中,百般诱降,文天祥毫不动摇。祥兴二年(1279)正月,张弘范乘船从潮阳港入海,至甲子门,命斥候将刘青、顾凯前去探查,终于得知幼帝在崖山。张弘范立即率军攻打到了崖山附近,并派兵封锁海口。
张世杰和张弘范这对堂兄弟各为其主,走到了决战的一刻。
张世杰担心众兵士久居海上,一旦开战,船只散开,便如同散沙,便将船周贯以铁索,四周起楼棚,将幼帝请于船中。因为崖山北面水浅,元军大船不得进,张弘范只得下令转东面入大洋,与张世杰大军相遇,张弘范强攻,但南宋的船只坚固异常,无法攻破。
张弘范又欲用火攻,奈何张世杰早有预料,船上早早已涂上了泥,正防着元兵的火攻呢。
张弘范一时无法攻下宋军,便使人前去劝降张世杰,张世杰拒降。
张弘范召来文天祥,逼文天祥向张世杰劝降,文天祥答道:“我不能保护自己的国家,难道还要叫我去教别人背叛自己的国家,可能吗?”
张弘范之后占领海口,命部队切断宋军砍柴、打水的途径。
崖山本是一个小岛,岛上的生活资源需要附近的大陆及海南岛运送。眼下元兵断了宋军的补给,宋军没有淡水喝,只能吃干粮,十余日后,实在没有办法,宋军就只有舀海水解渴。海水又咸又苦,许多人因为饮用海水病 倒。张弘范也把文天祥带到了前线,让他亲眼见证即将到来的大战,看着南宋最后的一点点力量消散。
在这里,张弘范逼迫文天祥给宋军写劝降信。文天祥提笔,将这一年正月过零丁洋之时写的《过零丁洋》又写了一遍,以明其志。这首诗中的最后两句便是几乎每一个中华儿女都知道的“人生自古谁 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宋元两军僵持到二月初六,崖山发生暴风雨。
元军自北面对宋军发动突袭,到中午,宋军出现支撑不住之象。元军抓住机会,在宋军中撕开一道口子,将宋军南北包抄。
张世杰知大势已去,忙命人前去以小舟接幼帝离开,寻个机会逃遁而 去。陆秀夫眼见元军攻破军阵,生怕来人被元人收买,若幼帝被俘,岂不是让幼帝生生受辱?故而不答应让幼帝随人离开。他命妻儿先行跳海,自己欲带着幼帝一起跳海。
面对九岁的幼帝赵昺,陆秀夫悲从中来,说道:“先帝被辱,臣不能让陛下再受辱,请陛下为国捐躯。”
幼帝没有挣扎,年幼的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也做出了一样的决定。陆秀夫随后用白绫将幼帝和自己绑缚在一起,纵身跳入海中。
这是值得永远被后人记住的一跳。
昔年,宋朝开国天子赵匡胤定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基调,之后宋朝文人名士辈出,犹如星空璀璨,成为中国历史上文化璀璨的一个朝代。
而如今的陆秀夫与幼帝,给这份帝王与文臣之间的约定画上了悲凉的句号。见皇帝跳海,崖山的其他人,众将士、侍从甚至是当地百姓都跟随着跃入海中。
七日后,海上浮尸十万。
元军占领崖山后,在崖山北面石壁上刻下了十二个大字——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
两百年之后,元朝灭亡,明朝也已经建立了百年,明朝巡按御史徐瑁来到崖山见到这行字,下令将原字铲去,改成“宋丞相陆秀夫殉国于此”。
崖山之战后,张世杰原本带着杨太妃冲出重围,但杨太妃得闻幼帝跳海而亡,痛哭道:“我艰难至此,只为保赵氏一点血脉而已,天不佑我,还有什么指望啊?”说完跳入带走儿子的大海之中。
张世杰随后带领残军继续在海上流亡,后遇暴风雨,他顿感前路已断,感叹道:“臣为赵氏尽心尽力,然而一君亡,又立一君,现在又亡。我苟活于世只是想打败元军,另立赵氏后裔。可现在这样是天意要赵氏亡吧!”风雨掀翻了船只,张世杰堕入水中,这一次他未做挣扎,溺水殉国。
南宋小朝廷只剩下了文天祥,他被押送到大都,长路漫漫,自年头从中国的最南端出发,抵达大都时已是年尾深秋。
这一路上,文天祥都在挣扎,对于一个忠臣而言,最痛苦的莫过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祖国被一点点蚕食,最后灭亡。文天祥想要殉国,服了毒药又被救活,绝食八日,还是没有死。忽然之间,他想通了,决定坦然面对未来,又重新开始进食,昂首挺胸地走向自己的结局。
这个人是宋朝的脊梁,最明亮的希望。而元朝又何尝不知道文天祥代表的意义?
张弘范劝文天祥:“如果转投元朝,定然会有一番作为。”
文天祥道:“国亡而不能救,作为臣子已经是死罪,怎么还能怀有二心 呢?”
张弘范将文天祥的行为言语报告给忽必烈,忽必烈感慨道:“谁家没有忠臣呢?”他下令用上宾之礼对待文天祥,既是期许打动文天祥,也是为元朝的忠臣树立楷模。
文天祥到大都后,新一轮的劝降开始,除了之前宋朝的那些降臣降将,还有南宋的降帝。
谢太皇太后领着恭帝赵㬎投降元朝之后,被封为寿春郡夫人,赵㬎也被封为瀛国公,他们成了元朝劝降时的一道王牌。
在临安,跟随谢太皇太后递交降书的赵㬎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到现在他也才八岁,如何能深深地体会个人荣辱和肩负起一个政权的存亡?
文天祥见到赵㬎,立刻跪地,失声痛哭:“圣驾请回!”
关于赵㬎还有一段记录,他长到十八岁后,元人将他送去吐蕃修习佛法。赵㬎很有佛缘,之后成为了藏佛界的一位高僧,把汉文佛典译成藏文,还经常四处讲经,最后在五十三岁时离世。但是,终其一生,他都未能踏上 故土。
在一切劝降手段都用尽之后,忽必烈也失去了耐心,文天祥人生的最后三年在监狱中度过。他不断被施以刑罚、审讯,时间慢得像针扎一样,这是一种比酷刑还痛苦的折磨···
但是,宋朝的脊梁没有被打断,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文天祥写下了《正气歌》。叱咤风云的忽必烈也不禁在这个文人身上感受到了挫败感,即便在处死文天祥的前一天,忽必烈依然不想放弃,他对文天祥说道:“若你改变心意,中书省定有你一席之地。”
文天祥平淡地回复:“吾乃大宋宰相,国已亡,但求一死。”
第二日,元至元十九年(1282)十二月初九,文天祥被押送刑场。他悄悄给自己写下了遗书,放在贴身的衣服内:“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天很冷。
到刑场后,文天祥询问哪里是南方,在得到答复后,面南下拜。
监斩官直到最后一刻还在努力,劝道:“相公是否有什么话想说?我现在回奏,还可以免死。”
文天祥答道:“吾事已毕,心无怍矣。”
这位南宋的最后一位宰相,用自己的鲜血,为中国历史屹立了一座跨越千万年都不会倒塌的丰碑···
南宋的历史就此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