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贵妃也和皇帝闹过别扭,还两次被送出宫。
天宝五载(746年),贵妃被送回兄长杨銛家。贵妃一出宫,皇帝就闹起了小脾气,不吃饭,不高兴,坐立不安,甚至“暴怒笞挞左右”。高力士体察圣意,给两个人找了台阶下,玄宗半夜开宫门接回了贵妃,贵妃“伏地谢罪”,玄宗“欢然慰抚”。
天宝九载(750年),贵妃再次被送出宫。玄宗又命人赐御膳,杨贵妃见到御膳,对着中使又是剪头发,又是哭着说自己罪当万死,除了发肤是受之父母,其他都是皇帝恩赐。玄宗看到贵妃的一缕青丝,不禁“惊惋”,慌忙把贵妃接回宫中,之后两个人更加恩爱。
杨家自贵妃入宫后鸡犬升天,权势无以复加。父亲杨玄琰,累赠太尉、齐国公;母亲封凉国夫人;叔父杨玄珪,封光禄卿;堂兄杨銛封鸿胪卿,杨锜封侍御史,杨锜娶武惠妃之女太华公主为妻;杨贵妃的三个姐姐,分别被封为韩国夫人、虢国夫人、秦国夫人,四姐妹并承恩泽,出入宫掖,势倾天 下。韩、虢、秦三夫人与杨銛、杨锜五家,“四方赂遗,其门如市”。“开元以来,豪贵雄盛,无如杨氏之比也!”(《旧唐书·杨贵妃传》)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唐·白居易《长恨歌》)
天宝四载(745年)秋,杨贵妃的一个远房堂兄带着几十车礼物,从蜀地赶到长安,来到韩、虢、秦三位夫人府中,献上了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的孝心。
这个人就是后来臭名昭著的杨国忠,此时他还叫杨钊。
杨钊,杨贵妃远房堂兄,蒲州永乐(今山西省永济市)人,虽属弘农杨氏,但属于家族中非常败落的一支,父祖辈都没能混上一官半职。母亲是张易之的妹妹,张易之得势时,杨钊还太小,等他长大了,武周已经变回李 唐。杨钊这个人喝酒、好色、赌博,是个十足的小混混儿。杨钊赌博属于人菜瘾大的那种,但他在赌博过程锻炼了极强的运算能力,这种算数能力成为他后来发迹的关键。
小混混儿也有大梦想。杨钊跑到四川当兵,希望能在军中立功,出人头地。上级发现了他算数理财的能力,把他留在后方管理屯田工作,靠着这一技之长,杨钊混到了新都县尉,三年任期一晃而过,赋闲在家的杨钊很快就花光了家里的钱。喝酒、好色、赌博,杨钊的恶习个个烧钱。
人在穷困潦倒时,生命常会遇到转机。采访支使鲜于仲通认为杨钊不是久居人下之人,准备做个长线投资。靠鲜于仲通的接济,杨钊活了下来。
天宝四载,杨氏被封为贵妃,天下都想巴结朝廷新贵,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准备在送贡品入朝时给杨氏姐妹几个多送些蜀地特产和珍宝,这事必须得让一个伶俐妥帖的人去办,章仇兼琼准备让心腹鲜于仲通去一趟京城,鲜于仲通推荐了杨钊,章仇兼琼任命杨钊为推官,押送贡品入朝,还带上了几十车礼物。
杨钊不负所托,章仇兼琼后来被提拔到中央做户部尚书,鲜于仲通后来也接了他老上级的班,出任剑南节度使,后来也进了京城做京兆尹。
杨钊靠着杨家三姐妹的裙带关系得到了金吾兵曹参军一职,又因擅玩蒲,玄宗给了他供奉官的身份,以便出入宫禁。
樗蒲是古代一种博彩游戏,好赌的遇上爱玩的,真是好不热闹。玄宗玩蒲时,让杨钊专掌蒲点数的计算,杨钊就像个人形电子计算器一样,算得又快又准。
玄宗不禁赞叹:“好度支郎!”
杨家三姐妹抓住皇帝这句话,撒娇卖萌哄着玄宗把杨钊调到了户部,在御史中丞、京畿采访使王鉄手下做了度支郎中(从五品上)兼侍御史。鲜于仲通确实没有看走眼,杨钊理财圈钱的本事真的很厉害,比宇文融和裴耀庆更有办法,小混混儿办事无所顾忌,当然效果就会更好。
杨钊一到户部,就让空虚的国库迅速充盈,他的官职也一路升迁,天宝七载(748年),扬被擢升为给事中(门下省官员,正五品上),兼御史中丞,专判度支事。
天宝八载(749年)二月玄宗带着文武百官参观金银财宝堆如山的府库。
春,二月,戊申,引百官观左藏,赐帛有差。是时州县殷富,仓库积粟帛,动以万计。杨钊奏请所在粜(tiao,卖粮)变为轻货,及征丁租地税皆变布帛输京师;屡奏帑藏(国库)充牣(ren,满),古今罕俦(chou,相比),故上帅群臣观之,赐钊紫衣金鱼以赏之。
《资治通鉴》卷二一六
国库日益充盈,玄宗的生活奢靡无度,赏赐官员挥金如土。可他哪知道国库里的钱财有很多是在正常赋税之外,从百姓手中搜刮而来的,这不是杨钊开的先例,此前王鉷等人为供应玄宗赏赐之用,早就做过类似的事。
他们敛财有术,无视民生疾苦。
天宝九载(750年),杨钊请求为舅舅张易之、张昌宗平反昭雪。玄宗以张易之、张昌宗曾提议从房陵迎回中宗为由下旨追复二张官职、爵位,并赐一子为官。
当时流传的图谶中有“金刀”二字,“钊”字暗合图谶,杨钊以此为由请求皇帝赐名,玄宗赐名国忠。
一番操作下来,乱臣外甥变成了忠良之后,小混混儿杨钊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野心家杨国忠。
杨国忠本就是玄宗放在朝中制衡李林甫的一颗棋子,这颗棋子刚被放到棋盘上时力量太小,他选择先和李林甫狼狈为奸。
李林甫、杨国忠借口杨慎矜结交术士史敬忠一事,动用酷吏卢铉、吉温,栽赃杨慎矜藏有阴谋造反的谶书,导致杨慎矜和两个哥哥被赐死,一家老小流放岭南。原因不过是杨慎矜“为上所厚”,李林甫想一家独大,杨国忠需要慢慢培植羽翼。杨慎矜垮台后,杨国忠选择单飞,朝中李林甫、杨国忠、王鉷三方势力鼎足而立。多方势力互相制衡,正合玄宗心意,但却不是李林甫、杨国忠想看到的。
还没等二人想好要不要出手,王鉷的弟弟户部郎中王銲开始了坑哥之 路。王銲找了一个术士任海川到家里,让任海川看他是否有王者之相,吓得任海川连夜逃跑,王鉷连夜追杀。
处理掉术士任海川后,王鉷又得知还有一个莫名知情人士韦会(中宗之女定安公主之子),只好再次出手,勒死了韦会。王銲不知道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就是把脑袋放进脚后跟去想问题,也很难做出他所做的事情。
他居然结交禁军士兵,策划谋杀龙武将军,然后带上禁军去刺杀李林甫、陈希烈(宰相之一)和杨国忠。
谁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要杀几个文臣,用得着禁军吗?花钱雇几个靠谱的刺客,或者派人投毒,可能更好得手吧?章怀太子李贤要杀明崇严,不是派出个小情人赵道生就搞定了吗?
如果不是这个目的,难道他想做皇帝?谁给他的勇气?
如果不想做皇帝,结交禁军计划发动兵变难道只是为了杀这几个大臣,让他哥当宰相?
那杀了这几个人之后,他已经成了政变反臣,他哥还有宰相可当吗?
事情没有任何逻辑可言,离奇的是他居然还有同党,名叫邢縡,甚至他们还纠集到了十几个人。
事情败露后王銲躲到邢縡家中,玄宗命王鉷带兵去捉拿王銲,王鉷让人提前通知王銲逃跑,然后磨蹭到太阳要下山了才去抓人。
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这伙人居然没跑,等官兵到了,十几个人才“持 弓刀格斗突出”,大喊:“不要伤到王大夫(指王鉷)。”
配合剿贼的杨国忠担心王家两兄弟勾结,不敢追击,王鉷有意放走弟弟自然也不会去追。
王銲、邢縡顺利逃到皇城西南角,被玄宗安排的第二路人马截住了去路,高力士率飞龙禁军四百人及时赶到,砍杀邢縡,余党皆被擒获。
这么好的机会杨国忠当然不会放过,他复命时和玄宗说:“王鉷必定参与了这次谋反。”
玄宗认为对王鉷恩遇颇深,他不应该一起谋逆。这次谋反本来就是莫名其妙,他们又不是太子或者哪个皇子的党羽,谋什么反呢?李林甫也为王鉷辩解。
玄宗希望王鉷能自己上表请求治王銲的罪,他让杨国忠把这个意思转告王鉷,王鉷却不忍心这样做,兄弟情深的王鉷惹怒了玄宗。
玄宗让杨国忠兼任京兆尹,命陈希烈、杨国忠共同审理此案。
王銲被他的两个刺杀目标审理,谋反案坐得实实的。王鉷谋杀任海川、韦会的事也连带着审了出来。王鉷被赐自尽,王銲被杖死于朝堂上。王鉷之子王准、王偁流放岭南,没几天就被杀死在流放的路上。
有司奉命查抄王鉷家产,一连数日都没清点完,玄宗又有了一批可以赏赐爱妃、宠臣的财物。
王鉷之前所有的职务,都打包给了杨国忠。
杨国忠,京兆尹(从三品),御史大夫,京畿、关内采访使,兼任二十几个职务。
这一局王鉷被家人连累提前出局,杨国忠捡漏上位。
现在棋子也想坐下来下棋了,他开始向李林甫发动攻击,想将王鉷案扩大化,拉李林甫下台。李林甫不可能坐以待毙,他借南诏入侵把杨国忠调出朝廷,没想到,才过了几天玄宗又把杨国忠召回朝中。这时,李林甫已经病得无法起身。天宝十一载(752年)十一月,执掌朝政近二十年的李林甫病逝,赠太尉、扬州大都督,给班剑、西园秘器,极尽哀荣。
天宝十二载(753年)正月,杨国忠伙同安禄山诬告李林甫和突厥降将阿布思谋反。李林甫被从坟墓中挖出来丢入一口小棺材,胡乱埋进了城郊的乱葬岗。李家所有财产充公,子孙流放。
李林甫固然对安史之乱的发生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但当时均田制崩溃、府兵制瓦解,是历史发展所致,并不是人力所能阻止。
玄宗昏聩,大臣弄权,小人当道,没人真正地直视问题,从根本上予以解决。
李林甫死后,玄宗以杨国忠为右相(即中书令,正三品),兼文部尚书(即吏部尚书,正三品),其他职务不变。杨国忠成为宰相后,朝纲进一步崩坏。
李林甫至少在行政管理和法制建设上做了贡献,出了实实在在的成绩,在位时对于多数的官员任免能秉持公正,为相素有威望,当时很多人很佩服李林甫的才干。
自处台衡,动循格令,衣寇士子,非常调无仕进之门。所以秉钧二十年,朝野侧目,惮其威权。
《旧唐书·李林甫传》
杨国忠则“为人强辩而轻躁,无威仪”(《资治通鉴》卷二一六)。
他当政后,台省之中有才有名不能为他所用的,全被踢出朝廷。谄媚逢迎之人,不学无术之辈纷纷借机上位,只要巴结上新任首席宰相,官职会有的,金银财宝也会有的。
朝廷中再没人能与杨国忠一较高下,但杨国忠的心还是一直提着,唐朝有出将入相的惯例,有军功的大将回朝廷任宰相的很多。
他盯上了下一个目标——安禄山。
已是死局,有人还要让结局来得更快。
安禄山,营州柳城人,父亲康国(今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粟特商人,母亲是突厥巫师阿史德。他是母亲在阿荦山下祈祷后生下的,阿荦山是战神的意思,译成汉语是禄山,所以起名为禄山。阿史德后来改嫁给突厥人安延偃,所以姓安。
安禄山和小伙伴史思明在幽州边境上做互市牙郎,类似于现代的中介服务。安禄山会讲几种番语,很会看人脸色。他还有一条来钱的路子——偷羊,偷羊卖羊一条龙,来钱比做互市牙郎快。
一天,他又去偷羊,遇上幽州节度使(地方军政长官)张守珪整治当地治安,严打偷盗行为。安禄山被绑得结结实实,眼看大棒打下来,就要一命呜呼。安禄山脱口而出的却不是再见啦世界,他大喊:“将军不是要灭两番(奚和契丹,是当时唐东北地区主要边患)吗?为何要打杀禄山?”
张守珪定睛一看,是个白白胖胖的壮汉,听这话有几分胆色,便留他和同乡史思明在帐下做了捉生将。捉生将,是到敌人地盘上抓活口的低级军官,属于侦察兵的一种。安禄山熟悉地形,胆大心细,屡立战功,升到了平卢讨击使、左骁军将军,张守珪还收他做了养子。
从偷羊贼变成政府军的将军,安禄山难免心高气傲,之后的一次战斗中,安禄山轻敌冒进,导致全军覆灭,按军法应当斩首。张守珪觉得人才难得,想留他一命,以后还能为朝廷效力。
张守珪在给朝廷的上疏中将安禄山的功劳过失都一一列明,将他押送东都,请朝廷发落。张守珪怎么会想到留下的不是人才,是祸害。
时任中书令张九龄觉得此人绝非善类,力主将其斩首,玄宗看了张守珪的上疏后坚持特赦安禄山,让他以“白衣”回军中效命。
张九龄说:“禄山狼子野心,面有逆相,臣请因罪戮之,冀绝后患。”(《旧唐书·张九龄传》)
玄宗却说张九龄不要害了忠良。
说张九龄提前二十年就预料到安禄山谋反,应该没这么神。一身正气又累掌选官、刑狱,张九龄敏锐地感觉到这个白胖的胡将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害。他用痴憨的外表所隐藏的必然不会是一颗忠心。一正一邪两种气场互相排斥,人的直觉有时是很准的。
安禄山再次捡回一条小命,他总结经验教训,再次一路高升,这次不只是靠军功,他“厚赂往来者,乞为好言”(《旧唐书·安禄山传》)。
朝廷派来视察的人,安禄山都多多地送上贿赂,让他们在皇帝面前多多美言,去洛阳一次,他找到了升官的新门路。
天宝元年(742年),朝廷针对突厥、吐蕃、南诏、奚和契丹等周边族群活跃的问题,在唐朝边境划分出十个藩镇,设置安西、北庭、河西、朔方、河东、范阳、平卢、陇右、剑南九个节度使和岭南五府经略使,即十节度、经略使。
十个藩镇总兵力达四十九万,马八万余匹。当时全国的总兵力大概是五十七万。唐朝军事布局由唐初的内重外轻变成外重内轻。
玄宗任命安禄山为平卢节度使,主要任务是镇抚室韦和靺鞨,统辖平卢、卢龙二军。军队屯于营州(今辽宁省朝阳市)、平州(今河北省卢龙县),治所设在营州,兵力三万七千五百人。
天宝二年(743年)正月,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奉召入朝奏事,帝国的首都是如此繁华富庶,皇帝的宫殿是如此气势恢宏。
谁能在见过长安和大明宫之后,不为所动呢?
长安,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
大明宫,世界上最壮丽的宫殿!
平卢节度使安禄山迅速化身成最优秀的演员。
“去年秋天营州闹蝗灾,臣焚香祝告上天:‘臣如果操心不正,事君不忠,就让蝗虫吃掉臣的心;如果臣不负神祇,请上天看在臣忠心一片,让蝗虫快些散去。’臣说完,就有一群鸟从北边飞过来,把蝗虫全吃掉了。这样的事情,应该请史官记录下来。”安禄山给玄宗讲了一个故事,史官拿着纸笔认真记录下安禄山口述的祥瑞事件。
皇帝需要祥瑞装点盛世,需要别人对他绝对的忠诚,需要能打仗,又没有野心的大臣,皇帝需要的是条听话又能看守好羊群的牧羊犬。
牧羊犬的眼里只有主人,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帮主人看好羊群。
牧羊犬勇敢、忠诚、富有责任心。
安禄山笑了,大明宫里的天子需要什么,那我就是什么!
天宝六载(747年)正月,再次来到长安的安禄山已经是平卢、范阳节度使,兼领御史大夫。
四十五岁的安禄山身体越发肥胖,肚子垂下来能到膝盖,他说自己的肚子有三百斤重。
玄宗笑着问:“你肚子里都有什么,这么大?”
安禄山说:没有别的,全是赤胆忠心。
玄宗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让他见过太子。
安禄山没有奉命拜见太子,左右见状,觉得这个胡人实在有趣,好心提醒他,快些拜见太子。
安禄山说:“臣是胡人,不懂朝廷礼仪,不知道太子是个什么官。”
玄宗耐心解释说:“太子就是储君,朕千秋万岁后,会由他来接班管理天 下。”
安禄山说:“臣愚蠢,只知有陛下,不知有储君。”
最后不得已,安禄山才拜见了太子。
玄宗更加喜欢这个胡人了,不结交太子的武将才是好武将。
勤政楼宴会,百官都坐在楼下,只有安禄山一人坐在御座旁,玄宗又命杨銛、杨锜、贵妃的三个姐姐和安禄山约为兄弟姊妹。
安禄山得以出入禁中,他提出做贵妃的儿子。玄宗与贵妃一起坐着,安禄山先拜贵妃,玄宗问他原因,安禄山说:“胡人不知有父,只知有母。”
玄宗很开心。
看,这只边境牧羊犬,他忠心、可靠,又单纯、可爱。
天宝十载(751年)正月,玄宗命有司在长安亲仁坊给忠心可靠的安禄山建了一座豪宅。
玄宗说:“但穷壮丽,不限财力。”
玄宗还说:“胡眼大,勿令笑我。”(《资治通鉴》卷二一六)
皇帝担心丢面子,大家只好穷尽所能。建成后,府邸中所用之物连皇宫都无法与之美。
安禄山生日后的第三天,杨贵妃召安禄山进宫,亲自主持洗儿礼(民间有洗三的习俗),安禄山被锦绣绸缎缝制成的巨大襁褓包裹着,装在彩色轿子中抬着走。
玄宗听到后宫一片笑声,也过来凑热闹,看到这个搞笑的情景,开心大笑。吐蕃(在今西藏地区)崛起,南诏(在今云南一带)反叛,大食(古阿拉伯帝国)东进,东北和华北地区必须稳定。
还是贵妃懂朕对这个胡人将领的笼络之心哪!
玄宗赏了贵妃洗儿钱,又给了安禄山很多赏赐,“一家三口”玩到尽兴 才散去。
这天开始,宫中都称安禄山为“禄儿”。
禄儿,表现一直很好。
“岁献俘虏、杂畜、奇禽、异兽、珍玩之物,不绝于路,郡县疲于递运。”(《资治通鉴》卷二一五)
这些军功从何而来?
安禄山为了以边功邀宠,以吃饭为名诱杀奚和契丹和酋长,又将其部下收为养子,并告诉他们自己是奉朝廷之命诱杀了他们的首领,有账你们找朝廷算。
安禄山数次主动侵掠奚和契丹,奚和契丹这才杀掉和亲公主,反叛大唐,安禄山再去讨伐他们,击破他们作为自己的军功。
十月,“禄儿”提出要兼任河东节度使,玄宗宠“儿”无度,一口答应。安禄山一人兼任河东、范阳、平卢三镇节度使,河北采访使,受封上柱国,赐爵东平郡王。
平卢节度区治所在营州,范阳节度区治所在幽州(今北京市),河东节度区治所在太原府(今山西省太原市)。其麾下总兵力达十八万五千人,占藩镇总兵力的十分之四,是全国总兵力的四分之一。
高祖从太原起兵时,手里只有三万人,很多兵士还是临时招募而来没有打过仗的难民。安禄山手下这十八万五千人却都是长期戍守边关,身经百战的将士。
好大的地盘!
好多的兵马!
好高的爵位!
除朝廷所配备的兵力,安禄山还收编了突厥阿布思的精锐骑兵;豢养同罗(回纥诸部之一)、奚、契丹降者八千余人,取名为“曳落河”(曳落河,是胡语壮士的意思);养家僮一百余人,骁勇善战,一可当百;畜养战马数万匹;在边境利用贸易获取数百万利润作为军费。
安禄山手下爪牙、心腹众多:史思明、安守忠、李归仁、蔡希德、牛廷玠、向润容、李庭望、崔乾祐、尹子奇、何千年、武令珣、能元皓、田承嗣、田乾真、阿史那承庆、高尚、严庄、张通儒、孙孝哲
有这样的实力,怎么会不想造反?
有李林甫在,安禄山还是害怕的,玄宗对他也确实太好了,安禄山还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
一年后,李林甫病逝,杨国忠那个小混混儿坐上了宰相的位子。
哼!
杨国忠是个什么货色,安禄山当平卢、范阳两镇节度使兼任御史大夫时,杨国忠还只是一个小小侍御史。
凭他也配做宰相吗?对手太差了,再不出手都对不起这盘好棋。
偷羊贼对小混混儿,谁比谁高贵到哪里去呢?
安禄山看不起杨国忠,杨国忠瞧不上安禄山。越是出身类似,越要一较 高下。杨国忠十分担心安禄山被调回朝廷出任宰相,要是安禄山做了宰相,那还有自己什么事,必须得把安禄山搞垮。
杨国忠再次拿出万能的整人罪名“谋反”。
他一再和玄宗说,安禄山要谋反哪,陛下,您听臣一句忠言吧。陛下如果不信,您可以召安禄山进京,他一定不敢来。
天宝十三载(754年)正月,华清宫。
安禄山拖着一身的肥肉匍匐于地,富有弹性的肚子让他的头很难垂到地上。
他痛哭流涕地说:“臣是个胡人,连字都不认识,全是仰仗陛下恩宠,才有今日,可是臣就要死在杨国忠手上了。”
玄宗看着禄儿,心中生了几分愧疚和怜悯之情,这么忠心的臣子还要被怀疑,他的禄儿真是好可怜!
玄宗赏了安禄山一笔巨款,巨款有多少呢?“赏赐巨万”!
玄宗“由是益亲信禄山”(《资治通鉴》卷二一七)。
玄宗提出要擢升安禄山为宰相,已经让人草拟了诏书。杨国忠没把安禄山整垮,反倒要把他整进朝廷了。
杨国忠马上进谏,他说:“陛下,安禄山虽然有军功,但不识字,怎么能用目不识丁的人做宰相呢?制书若下,恐怕四夷会轻视大唐。”
玄宗想了想,宰相不识字,确实不像话,但是心里的愧疚之情无法平复,所以转身还是给安禄山加了左仆射一职,又给安禄山的两个儿子一个三品官、一个四品官。
安禄山觉得应该充分利用玄宗现在这不好意思的心情,他向玄宗请求兼领闲厩、陇右群牧等都使,还有三镇内的人事权。
玄宗亦不负禄儿之期待,他下旨由安禄山兼领闲厩、群牧和牧总监等职,还给了他一大把盖好印章的空白委任状。
安禄山密遣亲信到国家牧场里选了健壮能战的马匹数千,自己偷偷饲养起来。
在京城里,安禄山除了自己手下的将领刘骆谷经常驻留京师帮他打听朝廷动静,原御史中丞现武部侍郎、厩副使吉温(著名酷吏)也是他埋在京城的奸细,长子安庆宗在长安既是人质也是卧底。
皇帝的疑心已去,好处又捞了大把,安禄山担心日久生变,以离开驻地太久,恐边关不稳为由,向玄宗辞行。玄宗解下御衣披在禄儿身上,又让高力士送安禄山出城。
安禄山在玄宗满怀希冀的眼神中离开京城。
一出京城,安禄山躲开杨国忠可能设伏的陆路,星夜兼程从水路日行数百里疾驰返回范阳。
所有人都知道安禄山要反了,只有玄宗不信,他甚至对宰相和封疆大吏之间的对抗感到很满意,他们之间不合才会都寻找皇帝的支持,内斗比结党好。最近几年,说安禄山会造反的不止杨国忠一人。太子看出安禄山早晚必反,向玄宗进谏,玄宗根本听不进去。还有一些官员上奏说安禄山有反心,也是人微言轻。再剩下的官员,都是靠巴结杨国忠上位的人,他们捞钱还来不及,哪会有这种危机意识。
真正关心国家,早早看穿安禄山,又有可能在玄宗面前说上话的张九龄,早在开元二十八年(740年)就病逝于判州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