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招抚使作为主管地区军政事务的重要统帅,在南宋一百多年间,职能呈逐渐扩大的趋势。对南宋招抚使各方面的职能进行探讨,有助于我们深入了解其在南宋地方事务中所发挥的作用和产生的影响。本文将结合具体实例,对南宋招抚使职能作进一步的说明。
一、抵御外敌
南宋招抚使最主要的军事职能,是统率与指挥对金、蒙(元)作战。南宋初年,在李纲的建议下,高宗始设河北招抚司以抵挡金军,招抚司正式成为对金作战的一个前线指挥机构。首任河北招抚使张所虽“累战金人,无援而溃”,不久被罢免,但是也为南宋广设招抚使掀开了序幕。
建炎三年(1129)底,金军第三次大举南侵。这次南侵的主要目的是为抓获宋高宗,彻底征服南宋。在金朝几路大军的攻击下,南宋军队不堪一击,淮河、长江两道防线被金人轻易突破,宋高宗一行仓皇南逃,不得不乘船逃往海上转道温州。然金人下达了“搜山检海”之令,依然穷追不舍,双方在明州展开交锋。
据《宋史》记载:建炎四年(1130年)春正月,“己未,金人陷明州。”在这种危急关头,宋高宗紧急任命“明州刘宏道充浙东安抚使,张思正充招抚使”,以图抵挡南下的金军。但面对强大的金军,无论是刘宏道还是张思正都没有抵抗能力,只能连夜抛弃百姓逃奔天童山。
金军水师继续追击高宗,幸得张公裕所率南宋水师坚决阻击,金人才不得不停下追击的脚步,为宋高宗一行脱离危险赢得了宝贵的时间。高宗绍兴十一年(1141年),宋与金签订停战和议,战争暂时消弭,此前所设招抚使也大多被废。
绍兴末年,完颜亮撕毁和议,宋廷又不得不在防线上设置招抚使以抵抗金军的南下。宋宁宗即位后,由权臣韩佣胄兴起开禧北伐之役。韩侂胄委任吴氏家族的后代吴犧为川陕、河东招抚使来实现对金的西部战略牵制,但是吴曦的叛乱却成为北伐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韩侂胄也被函首送与金人,大损南宋国体。
南宋后期,吕文德凭借自己的显贵地位,使淮西与京湖战场军职多由吕氏子弟及其旧部掌握,除吕文德本人曾任淮西招抚使外,另有吕文福任淮西招抚使、河南招抚使及夏贵任河南招抚使和京东招抚使,可以说这一时期的淮西招抚使被吕氏家族所垄断。
他们的主要任务便是防卫江淮一带,抵御蒙古的侵扰。事实上他们在抵御蒙古的过程中确实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如吕文德在淮西收复被蒙古侵占的五河城、并解泗州之围。但是由于军队的腐化,面对南下的蒙古,吕氏家族的将领们在国家危亡的关头选择了投降。使得南宋的江防体系迅速瓦解,加快了南宋的灭亡。
二、平定叛乱
建炎二年(1128年),两淮地区第一次设立淮南招抚使时,便是为平李成之叛。李成,字伯友,徽宗时任淮南招捉使。两宋之际“聚众为盗,钞掠江南”,故“诏以(陈)淬为御营使、六军都统、淮南招抚使讨之,三战三捷。”但由于金军趁机南下犯建康,因此未及平定叛乱,陈淬己奉命回援建康。
绍兴二年(1132年),韩世清占据夤州。“韩世清本苗刘党,久驻宣州,横甚,至擅发仓库招收捕逃,朝廷调发不行。”李光因此上奏:“若不速行处置,穷虑日复一日滋蔓难图。”宋廷故命李光为淮西招抚使、王爕为招抚副使以讨韩世清。
李光通过“假道宣州”的计策,成功诱使“世清入谒”,平定了这次叛乱气宁宗时,“湖海贼作,(毕)再遇为淮东招抚使,建治于扬州。虽杀戮过当,而贼亦旋定。”
毕再遇任淮东招抚使时因杀戮过当被时人诟病,但这同时也说明招抚使平叛的过程中对杀敌抑或是招抚有着自主选择权,招抚使虽名为招抚,但招抚只是其理想手段,实际招抚过程中也有歼灭敌人的行为。
综合以上三例可知,无论是兵变还是民变,都是招抚使督捕镇压的对象,这也体现了宋太宗等君主“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防。奸邪共济为内患,深可惧也”的治国思想。宋政府一贯执行镇压和招安两种办法来平息民乱,招抚使职能的行使也是深谙此道并贯彻执行的。
建炎三年(1129年)闰八月,由于溃军首领辅逵率领部众在楚州一带劫掠百姓,宋廷任命王璦为淮南招抚使“以讨群贼”此次平叛最终以辅逵接受招安告终。
同年五月,外界讹传张浚为薛庆所执,“薛庆,起群盗,据高邮,兵数万人,多骁隽敢斗,能以少击众,附者曰多”,宰相吕颐浩“以御营前军统制王璦为淮南招抚使”,以平薛庆。此次事件虽是一起政治乌龙,但王璦也并未与薛庆发生冲突,这也能体现招抚使招抚盗贼的时候,往往优先考虑和平解决问题。
所可注意者,以上所举数次招抚使平定叛乱的事例均发生在两淮地区。之所以集中于此,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两淮地区作为金与南宋的交界地带,形势最为复杂。大规模盗贼屯聚两淮,既可以拦截南渡百姓,又可以敲诈北上官军,且背后还有金朝的援助。
如李成在被岳飞击溃后,便径直投降了伪齐政权,成为了伪齐刘豫得力的爪牙,正是基于这样的地理因素和军政考量,屯聚在两淮地区的贼寇才有恃无恐。平定这些贼寇不仅可以消除南宋腹背受敌的威胁,还可扩充军队,增强军事实力,从而达到巩固政权的目的。因此宋廷采取用招抚使平定的方式来处理两淮贼寇,这也正是看中了这些贼寇在战局中的复杂性及多变性。
对于两淮贼寇,晁说之认为“尔保丘园为尔土,吾怜盗贼本吾民”,即言这类贼寇本身都为普通百姓,只是由于战乱缺乏必要的生存条件才沦为盗贼,只要给予他们耕田粮食,便能使他们由“盗”变“民”。故两淮地区虽多发生贼寇叛乱,但这些叛乱的贼寇本身也易于招抚。这也是任职两淮地区招抚使的人数在南宋各地招抚使中最多的原因之一。
三、招募军队
组织军队招募是招抚使另一个重要职能。此项职能最早由李纲建议宋高宗设招抚使时提出,而它与宋代募兵制有很大联系。宋代募兵制实行的根本原因在于皇帝想利用这种征兵制度来减少地方叛乱,从而达到稳定社会治安、巩固政权的目的。
“太祖既得天下,使赵普等二三大臣陈当今之大事可以为百代之利者。普等屡为言,太祖俾更思其上者。普等毕思虑,无以言。乃请于太祖。太祖为言:‘可以利百代者,唯养兵也。方凶年饥岁,有叛民而无叛兵,不幸乐岁而变生,则有叛兵而无叛民。’”
宋太祖通过实行募兵制把兵与民划分开来,成为两种相对独立的社会群体。通过上述史料可以看出宋太祖本人对这一措施是非常满意的。宋代君王奉行祖宗之法,宋太宗在即位初颁布的诏书中曾言:“先皇帝创业垂二十年,事为之防,曲为之制,纪律己定,物已有常,谨当遵承,不敢逾越。”
正因如此,北宋皇帝也多遵循这一祖制,如英宗论及募兵制时所言:“召募之制起于府卫之废。盖籍天下良民以讨有罪,三代之兵与府卫是也;收天下矿桿之徒以卫良民,今召募之兵是也……”英宗时募兵制己不光是要将民与兵隔绝,更是起到了招抚“天下犷悍之徒”的作用,此举与南宋设置招抚使募流民以充军的做法颇为相似。
再如神宗对募兵的看法:“前世为乱者,皆无赖不逞之人。艺祖(赵匡胤)平定天下,悉招聚四方无赖不逞之人以为兵,连营以居之,什伍相制,节以军法,厚禄其长,使自爱重,付以生杀寓威于阶级之间,使不得动。无赖不逞之人既聚而为兵,有以制之,无敢为非;因取其力以卫养良民,各安田里。
所以太平之业定而无叛民,自古未有及者。”根据神宗所言,苛以明确招抚乡里无赖为兵,自太祖时期就己存在,并非英宗首创,且神宗甚至认为,此举措是保北宋太平的重要原因。宋室南渡后,北宋的军队体系土崩瓦解。
为了应对金人南侵,各地招抚使都展开了招募军队的行动,从而逐渐构建了不同于北宋禁军、厢军系统的南宋军队,在抗金斗争中提高了战斗力,发挥了很大作用。所可注意者,招募对象的身份不尽相同,大体来说,有以下几种情形。
其一是招抚流寇盗贼为军人。建炎元年(1127年),河北招抚司成立之后,“剧贼如……河北丁顺、杨进等赴招抚司自效”,纷纷归顺宋王朝,河北一带盗贼渐平息下去。“赴招抚司自效”,事在建炎元年(1127年)七月,此时上距招抚使之设不足一个月,招抚流寇的职能可以说很快就被张所履行了。
建炎三年(1129年),王躞任淮南招抚使,正值溃军首领辅逵率领部众在楚州、涟水为寇。王璦便率其部队对其进行招抚,意在先礼后兵。辅逵在权衡利弊后召其部众阐明目标:“当竭力取涟水南寨,得寨则受招安。”
涟水南寨在建炎二年(1128年)己被金军占领,辅逵此意正是要攻打金军,以图攻占金军一水寨,为宋廷献上“投名状”,同时也为自己与部众谋取利益。在辅逵的带领下,其部下皆“斫木为筏,并力攻之,拔其寨,大肆剽掠”,圆满实现既定目标,既打击了金人又获得了利益。辅逵一众也顺利降于王璦,接受宋王朝的招抚。
招抚使在招募这些流寇为军的同时,也会对这些人进行拣汰。绍兴二年(1132年)三月四日,枢密院审核议定,“江东安抚大使司军马数多,本路赋人有限,兼都统制韩世清一军人数稍众,己令淮西招抚使司因便前去拣汰。”
韩世清因反叛之罪被淮西招抚使李光诛之,其军队暂时处于无人接管的状态,因此宋廷诏令招抚使李光与副使王璦前去拣汰军队,挑选忠于宋王朝且优秀的将士,继续为国效力。
其二是招募普通百姓为军人。南宋初屡次同金人作战,兵力消耗严重,于是宋廷诏令招抚使可以招募士兵。建炎元年(1127年)六月丙戌,李纲留身奏事,共议三事,其中一事即奏请河北招抚使司可招募士兵。
李纲认为,战争中河北、陕西、京东、京西各路兵力消耗严重,因此奏请河北、陕西可各自招募民兵三万人,“委经制招抚司”,李纲关于招抚使招募民兵的建议中肯可行,得到了宋高宗的认可,从此招抚使便有招募士兵的职能。
绍兴十年(1140年),宋廷又诏三京路招抚处置使刘光世“招效用军兵万人,内招使臣二千员。”招抚使可招募士兵,有利于其挑选优秀的将才,这对于提高宋军的战斗力,是具有一定意义的。
其三是招降敌国将领为军官。绍兴三十二年(1162),宋孝宗即位后立刻任命三大将为招抚使,此次任命可以看作是宋孝宗为北伐所做的准备。孝宗即位后曾召张子盖,命其“招集勇敢,相时而动”,张子盖接受使命后,“招金大将萧鹧巴、耶律造哩将其众来降”,使得孝宗十分高兴,任命其为淮东招抚使,这也是因其履行了招抚使的招降敌将的职能。
隆兴元年(1163)五月十四日,淮西招抚使、御前诸军都统制李显忠言:“依圣旨,亲率军马前去招纳伪都统萧琦。”五月十九日,淮西招抚使李显忠再次申奏宋廷招纳萧琦的进展。经过数次战斗,萧琦“部领余党于宿州城外下寨”,李显忠见状即遣人前去招纳,萧琦于五月十三“将带家属、奴婢、亲信赤山千户、马尾上千户、石盘千户、蕃军等前来投降。”
而萧琦在归降南宋后,在张浚的推荐下任河北招抚使,也充分发挥招抚使招降敌将的职能。萧琦奉张浚命令“尽领契丹降众,且以檄谕契丹,约为应援”,虽未招降到金军有影响力的将领,但仍能作为招抚使招降敌将职能的佐证。
四、总结
概括而言,南宋招抚使主要有三种职能:其一为抵御外敌。自北宋开国伊始,由于失去了幽云十六州这一天然屏障,频繁遭受来自北方的威胁,边患成为宋政府时刻需要警惕的大事。南宋一百余年间与金和蒙(元)的对峙与战争更是影响着国势的变更。在这种军政环境下所设置的招抚使,最重要的职能即是抵御南下敌军。
其二为组织军队的招募。南宋招抚使除个别将领外,大多招抚使需要自行募兵以扩充军力。建炎元年(1127年)秋,金兵分兵攻陷河北和河东地区,仓促之间,南宋在军事上没有采取有效的措施来应对金军的进攻,但两地有不少民间武装力量抵抗金兵,如马括的五马山山寨等,宋廷设立招抚使,有将这些散落在各地的民间武装力量收编到政府军队的用意。
其三为平定内部叛乱。在宋高宗南渡之初,宋王朝在北方控制的地区实际只剩下京东西路地区和陕西诸路。随着建炎二年(1128年)宗泽的去世,北方的军事局势趋于恶化。
宗泽的继任者杜充心胸狭隘、才能低下,在他的领导下,许多聚集在留守司的人马弃之而去,所谓“宗泽在则盗可使为兵,杜充用则兵皆为盗矣”,前线的接连溃败导致后方“群盗蜂起”,致使“淮西八郡,群盗攻蹂无全城。”
这些盗贼“一部分是由北方民间抗金武装和各地勤王义军转化而来,另一部分是由被金人击溃而逃散的士兵转化而来”,宋廷一方面任命招抚使对这些盗贼进行招抚,另一方面也利用招抚使组织兵马对盗贼进行剿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