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口述史研究中心成立十年，已出版18本口述史丛书，既有鼓浪屿百年历史揭秘，也有特区建设者亲历，更有平常百姓的人生

本版文/厦门日报教育工作室首席专家 佘峥 通讯员 章长城

上周，厦门口述史研究中心举行学术研讨会，发布中心成立十年的成果：准备出版36本厦门口述史丛书，已经出版18本，既有鼓浪屿百年历史揭秘，也有特区建设者亲历，更有平常百姓的人生。

该研究中心由厦门城市职业学院在2015年组建，发起人是厦门城市职业学院陈仲义教授。

某种角度看，厦门口述史研究中心的这套丛书，留存了超越官方档案的鲜活的城市记忆。

“跨界”的发起人

研究诗歌的教授钻研口述史 留住鲜活的城市记忆

2015年，厦门城市职业学院成立厦门口述史研究中心，当时是福建省高校第一个口述史机构。不过，外界更感兴趣的是：为什么它会诞生于一所应用型的高职院校？

陈仲义说，从一开始，口述史研究中心就得到学校党委书记蒋先立和校长唐宁的肯定和支持。

上周，唐宁回答了为什么要“力挺”陈仲义领衔的口述史研究的原因。他说，作为一所地方职业院校，学校一直秉承“因城而生，为市则活”的信念，这不仅表现在专业建设主动对接厦门现代化产业体系的需求，为厦门经济建设输送大量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也应该自觉承担起传承厦门本土文化的责任，通过记录城市记忆与历史口述，为文字历史提供补充。

在口述史研究上，陈仲义也属于“跨界”——他被人熟知的身份是当代知名的诗歌研究者，同时也是著名诗人舒婷的先生。

陈仲义说，初衷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挽留厦门的文化记忆、以往鉴今，推进厦门未来的文化发展。他说，人到了一定年纪，突然就有强烈的责任感：要为生活的城市“存根”，否则，你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记忆流失。

陈仲义还有自己的想法：厦门出版的地方历史文化书籍的确不少，但是，口述史的形式，有别于严丝合缝的文献史料，也有别于步步推进的考辨理据，而且，口述文体的亲切、现场感、口语化、可读性，可能更容易让受众接受。

陈仲义还拿出自己研究诗歌的经验与方法，试图建立一个与众不同的口述史“体系”——着眼于一个人、一个家族、一个单位的纵深“体量”，以追求最大化的历史感，凸显口语化的语体特征，力争每一本书稿都有充分的个人化表达，从而具备较强的可读性。

换而言之，在陈仲义看来，口述史更易于保存那些被宏大叙事忽略的细节与情感。

陈仲义制定了厦门口述史出版计划，总计36本，确定三个方向，一是百年鼓浪屿系列，二是厦门的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三是鹭岛人生系列。

相比较鼓浪屿系列和非遗项目，“鹭岛人生系列”最引人注目——什么样的“鹭岛人生”值得口述历史？

从出版计划看，“鹭岛人生”相当一部分人选自于各个领域的老厦门人，而且，更倾向于“民间的草根”——挖掘厦门一些很有特点的人物，讲述他们的人生故事，譬如，厦门人刘荣奎因其传奇人生，进入口述史丛书的“视野”，他曾经辍学、打零工、上山下乡，还开过馅饼店等，最终成为画家。

事实上，这些草根人物的人生经历，折射出时代的变迁，也使得城市的历史更加可感可知。

“跨界”的团队

引入校外文史专家 挖掘整理厦门往事

厦门口述史团队，最初由厦门城市职业学院7位中青年教师组成，后来发展到16位。很快地，团队人选不再局限于本校，开始引入校外文史专家，包括厦门市委宣传部原副部长林聪明，厦门市社会科学院原院长王琰，著名收藏家、中国文物学会民间收藏委员会会员、福建省钱币学会会员陈亚元，厦门市文史专家、鹭客社创始人林鸿东等。

这种“跨界”也成为这套厦门口述史丛书的突出特点。鼓浪屿土生土长、自称“（鼓浪屿）三丘田农民”的林聪明一口气整理出两本。其中，《鼓浪屿老房子的“古早味”》一书，他选择了10座鼓浪屿“老房子”，属于新挖掘整理的占了六成。比如，林语堂的鼓浪屿情缘，是很多来鼓浪屿旅游的人最感兴趣的话题之一，但也充斥着许多以讹传讹的传闻。林聪明在廖家等的历史讲述中进行了充分考证。廖家女婿林语堂与廖翠凤的婚姻，林语堂与陈锦端无果又无法忘怀的爱，他也力求从多角度生动呈现。还有如林语堂与廖翠凤的婚礼是否在协和礼拜堂举行，陈锦端的父亲陈天恩是否住在漳州路50号等历史疑问，林聪明通过对基督教在鼓浪屿建造教堂的历史进行考证，给予了明确的答复。

林聪明谈及这两本口述史时曾说，鼓浪屿人性格内敛，尤其是当年世家的后人，更不会随便向外人透露家族秘密。没有对你知根知底，没有对你人格的信任，老鼓浪屿人不会轻易掀开压在箱底的往事。

已出版的丛书

留住哪些厦门记忆

“厦门口述历史丛书”计划出齐36本，每本20万字、150张照片。目前已经出版18本：

●《奋马扬蹄——厦门特区建设群英谱（上）》

●《民国厦门老票据解读》

●《我的内心从未改变——一个老三届的心灵史》

●《从鼓浪屿到马尼拉——邵建寅的教育之路》

●《林巧稚及其家族》

●《厦门通背拳宗师——孙振寰》

●《寻根究底——闽南文化学者群》

●《流光岁月——鼓浪屿的海域》

●《闽南一绝——蔡氏漆线雕》

●《厦门“活宝”答嘴鼓》

●《鼓浪屿君子——黄省堂黄吟军父子》

●《鼓浪屿老房子的“古早味”》

●《石头上绣花——影雕李雅华》

●《择善而固执之——曾若虹与“小白鹭”》

●《披沙沥金——我的厦门“私藏”》

●《囊萤楼旁——厦大三代人》

●《失明的教授——我的父亲郑道传》

●《几生修得到梅花——吴晶晶与高甲戏》

故事

记录历史，没那么简单

搜集素材一波三折

他们要克服万难

10年来，厦门城市职业学院这支口述史团队，在搜集素材时经历各种变动，难关一个接一个，十分考验人。

陈仲义举例说，有的一开始笃定可做的题材，后因事主“反悔”，百般说服无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泡汤；有的顺风顺水进行到一半，却因家族隐私、成员分歧，差点夭折；

有时会碰上绕不过去的“空白”节点，非填补不可，但采撷多日，颗粒无收，只能暂时搁置；

有时碰上重复而重要的素材不想放弃，只能在角度、语料、照片上做大幅度调整、删减，费了不少功夫；

有些题材原本以为是个富矿，开采下去，却愈见贫瘠，最后不得不在尴尬中选择终止。

历史的亲历者正在老去

他们和时间赛跑

很多时候，口述史团队感觉自己是在和时间赛跑，是在完成一份“抢救性”的工作。有好几位口述人受访不久就去世了，如邵建寅（《从鼓浪屿到马尼拉》口述者）、郭志超（厦门大学人类学博导）、龚洁（厦门知名文史专家）、洪卜仁（厦门知名文史专家），郭志超、龚洁和洪卜仁还是《寻根究底——闽南文化学者群》的口述者。

有的口述人甚至等不到书的出版就去世了，蔡水况就是其中之一，他是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厦门漆线雕技艺代表性传承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

最让陈仲义扼腕长叹的口述人是中国知名纪录片导演高振碧。陈仲义说，本来已经将高振碧列为丛书第17本的口述人，还做了大量前期准备工作，2023年春天，高振碧突然辞世。

口述史团队的人，现在还记得当时陈仲义在微信群里发了一段信息：“高振碧先生猝然离世，一天时间，让我们痛失一个好人一本好书（丛书第17本）。我们周围，又有多少熟悉的面孔遽然离去，面对瞬息万变的世界，一种强烈的声音在提示：抓紧时间，哪怕是，信手随意地刷屏，或者端坐在玻璃窗前长久发呆。一个人的一生，有多少遗憾，何以将遗憾削减到最低限度？除了宽容之外，还是抓紧时间。生与死之隔，不过是一张纸的距离，最好的抵抗方式或积极的对待方式，莫过于抓紧时间再抓紧时间。”

什么叫口述史？

从术语上看，口述史是通过访谈录音、录像等方式，记录受访者主观记忆，属于历史研究方法的分支学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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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解决真实性

表面上看，口述历史难度系数不大，无非是一头讲述，一头记录。但是，在平静的湖面下藏有深渊，真实性最令人关切。

陈仲义认同口述史要解决真实性问题，他认为，口述史实是记忆与遗忘，精准与模糊，本然与“矫饰”，真相与“虚构”，本能与防御，认同与质疑，在“史实”与“变形”间的悄然较量，其间夹杂多少明察与暗访，反思与矫正。

厦门城市职业学院《学知报》主编李珊是该校口述史团队成员之一，她曾经当过记者。李珊用了两年时间完成了对十余位厦门经济特区建设者的采访，完成《奋马扬蹄——厦门特区建设群英谱（上）》。李珊说，大多数时候，你的确只是听，但是，你也不能只是一位记录者，你需要追问一些细节——口述史最讲究细节，这是文字史料较为匮缺的，“因此，录音机按下前，你还要去了解大量背景”。

《从鼓浪屿到马尼拉——邵建寅的教育之路》的采写者王琰，从2015年8月开始对邵建寅进行采访，他阅读了大量资料，其中对邵建寅的两本著作更是阅读多遍。为了获得现场感，王琰自费到马尼拉，听取各方对邵先生事迹的介绍和评说。

陈仲义说，某种角度看，厦门口述史，是在为厦门的未来记录过去。

厦门口述史研究中心

曾获这些荣誉

2023年，厦门口述史研究中心申报的口述丛书“鼓浪屿系列”（6本）获得厦门市第十二次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三等奖。

2025年，厦门口述史研究中心赴北京参加了中国传媒大学举办的第十一届中国口述历史国际展，提交的“厦门口述历史文化丛书”项目荣获了该国际展“项目入选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