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第一太傅卓茂

文/赵宗礼

卓茂，南阳宛人（原南阳县人），东汉第一太傅，“云台三十二功臣”唯一一位文臣。

卓茂的政治地位

说到太傅，这里先介绍一下东汉初年卓茂太傅的职权和政治地位。按照《后汉书志·百官一.1202面》说法：“太傅，上公一人。本注曰：掌以善导，无常职。世祖以卓茂为太傅，薨，因省。其后每帝初即位，辄置太傅录尚书事，薨，辄省。” （所谓“善导”就是“导民以礼，风之以乐……崇化厉贤，以风四方”《汉书·儒林传1032面》。就是劝导百姓们知礼仪，忠君、爱国、亲民，诚实、包容，和谐共处。）别看卓茂仅仅是个太傅，还是个文官，却 雄居百官之首。举例说吧，时掌管全国军队的太尉，掌管民事的司徒，掌管水土事的司空，其政治地位都屈居卓茂之下。

卓茂有哪些优势值得刘秀如此器重呢？本文根据《后汉书·卓茂传》、《光武帝纪》等综述如下：

高官后代学识渊博

“茂父祖皆为郡守。元帝（西汉汉元帝）时学于长安，事博士江生；习《诗》《礼》及历算，究极师法，称为通儒。性宽仁恭爱。乡党故旧，虽行能与茂不同，而皆爱慕欣欣焉。初辟丞相府史，事孔光，光称为长者。”

原来卓茂的爷爷和父亲都是省长这一级高官，是标准的“官三代”。那个年代“唯学历”，学而优才能“仕”，卓茂生长在高智商家庭，从小接触的都是文化人，基础条件优越；受教育于京都长安培养“博士生弟子”的“太学”，还是著名博士江生的高徒。

关于“博士”，《汉书·儒林传》说：“古之儒者，博学乎《六艺》之文。《六艺》者，王教之典籍，先圣所以明天道，正人伦，致至治之成法也。”卓茂熟读《六艺》《五经》，“习《诗》《礼》及历算、究极师法”，文科理科熟知精通，是典型的治国安邦文才。

内心仁爱宽厚待人

汉哀帝时，卓茂已贵为丞相孔光的重要辅佐官员，出行有“专车”。期间有一次乘坐着自己的马车出行，半路上被一个人拦着，说给卓茂拉车的那匹马是他丢失的马。卓茂问，你的马丢失几天啦？那人说，已经一个多月啦，而给卓茂的拉车的那匹马已有数年。卓茂心里清楚此人显然弄错了，并没有责备他无故拦车“影响公务”问题；也没有像现在有些人那样咄咄逼人地说，你知道我是谁吗？而是笑着将自己的马缰绳从车上解下来，让那个人把马牵走了。然后“挽车而去”，自个儿驾着车走了。走时只对那个人说，啥时候发现这头马不是你的，请送到丞相府归还我好了。

多天后，那个人从别处找到了自己的马，主动到丞相府将马送归卓茂，还当众“叩头谢之”。问题是，此人的马后来总算找到了，要是找不回怎么办？当时的卓茂恐怕就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举善而教以德化民

卓茂担任密县（今郑州市新密市）令时“劳心淳淳，视人如子，举善而教，口无恶言，吏人亲爱而不忍欺之。”这可以理解为，注重用善行教育百姓，说出来的话如春风吹人，夏雨雨人，使人感到很舒服。而不是像有些人那样：“非黑即白”，“非忠即奸”，“非东即西”，“非正确即错误”，动不动就训斥人，或给人扣一顶顶政治大帽子。

期间有人告发卓茂属下亭长接受了他赠送的米肉，卓茂让左右回避，问那人说：“是亭长跟你索要的？还是你有事托他办而送给他的？或是你认为他对你有恩而自愿送给他的？”那人说：“是我主动送给他的。”卓茂说：“你赠送，他接受，为什么还要告发他呢？”那人说：“我私下听说贤明的君主，能让百姓不害怕官吏，官吏不收取百姓财物。现在我害怕官吏，因此送他米肉，谁知这个亭长还真的接受了，所以我就告发他。”卓茂说：“你真是个糊涂人哪。人类之所以比禽兽尊贵，就是因为有仁爱之心，懂得互相尊重。现在邻里年长的人尚且有人给送他们礼物，这是为人之道中相互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何况官吏和百姓之间呢？官吏确实不应该凭借威权强行索取百姓礼物。但人出生以后，就成群聚居，混杂相处，正常的礼尚往来便于互相了解，这是人之常情。你不学习这些，难道能高飞远走，不住在人间吗？”

讲到这个时候，卓茂对那个人说，亭长平时是个好官吏，年来节到时赠送他点米肉，是礼节啊。那人说：“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刑律为什么禁止这些事情呢？”卓茂笑着说：“刑律规定大法则，礼义顺从是人情。现在我用礼义教导你，你一定没有怨恨；如果用刑律来惩治你，那你该怎么办呢？衙门之内，小的事情可以判罪，大的事情可以杀头，但不能没有人情世故。你暂且回去好好想想吧！”于是“人纳其训，吏怀其恩。”

当初，卓茂刚到密县，有些事务被他废置了，官吏百姓嘲笑他，邻城听说的人也都讥笑他没有才能，是个“庸吏”。河南郡为他配置了代理县令，随时都有取而代之的可能，卓茂也不疑忌，处理事务同平常一样。几年后，卓茂的教化得以“大行”，密县境内出现“道不拾遗”新气象。汉平帝时，“天下大蝗，河南二十余县皆被其灾，独不入密县界。督邮言之，太守不信，自出案行 （亲自暗地查访），见乃服焉。”当时都认为卓茂的行动感动了上苍，真实的情况可能是，懂得“ 历算，究极师法”的卓茂在蝗虫到来之前，动员百姓采取了一些“防患于未然”措施，只是“秘而不宣”而已。卓茂升官离任时，密县百姓老老少少都流泪跟为其送行。

审时度势择主而侍

“初，茂与同县（宛县的高士）孔休、陈留蔡勋、安众 （今卧龙区青华镇杨官寺村南一带人）刘宣、楚国龚胜、上党鲍宣六人同志，不仕王莽时，并名重当时。”更始立，以茂为侍中祭酒 （国家级重臣），从至长安。但卓茂发现“更始政乱”，乃“以年老乞骸骨归。”

刘秀即位后，深知“马上得天下”，不能还在马上治天下，武力夺取的政权只能靠文治。所以，用于表示年号“建武”的“武”字，就有“止戈为武”的意思。对此《后汉书·光武帝纪下23面》是这样说的：“初，帝在兵间久，厌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乐息肩，自陇、蜀平后，非警急，未尝复言军旅。皇太子尝问攻战之事，帝曰：‘昔卫灵公问陈，孔子不对。此非尔所及’。”后干脆“退功臣而进文吏，戢弓矢而散马牛，虽道未方古，斯亦止戈之武焉。”

“卫灵公问陈，孔子不对”是怎么一回事？窃以为，绝非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因为孔子不懂军事，有意回避。而是孔子用沉默不语表达对暴力征战、血流漂杵的强烈反感，以礼乐信义和“其身正，不令也行”治天下，是儒家的一贯主张，倡导的仁政。光武告诫皇太子“此非尔所及”，就是诫勉儿子乃至后代远离战争，“厌武重文”，“止戈为武”，永远太平。

为了体现这一目标，光武建政之初要树立一个文官中的“标杆人物”。这个人首先要学识渊博，宽厚待人，还要有很高的政治水平，做官经历，德高望重……卓茂这几个方面都占全了。在那“君选臣，臣择君”的大浪淘沙年代，卓茂和刘秀能够有此相互选择的契机，可谓“奉天承运”。

其二，卓茂年逾七旬，且非皇室出身，被任命为太傅、褒德侯，旨在表彰他对汉室的忠诚，也向群臣和天下人传递“忠臣受重用”，“好人有好报”的“选官路线”，用人导向，激励更多隐居者为刚刚“中兴”的汉室政权服务、效忠。

其三，具体落实“退功臣而进文吏”的治国策略。既然“厌武重文”，就需要大批的儒生参与国家的治理。卓茂作为精通儒学的杰出代表，其任命体现了对文吏的重视，这就进一步强化了对士族阶层的笼络政策，使游离于中间状态的广大儒生选边于东汉王朝的可能。总而言之，光武用卓茂主要还是从王朝转型的政治需要出发，用一人而惊天下人，容聚广大儒生之心，增强治国安邦的文化队伍。光武帝算的这个“大账”，看似“要人”“用人”，实乃为刘家王朝“万岁”。

也正是出于这一点：建武元年六月，刘秀刚刚坐上“龙位”，即派人访求到隐居在宛县的卓茂，当时他已经年过七十。这年七月，光武即“以前密令卓茂为太傅”，其诏曰：“夫（卓茂）名冠天下，当受天下重赏。故武王诛纣，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今以茂为太傅，封褒德侯。食邑二千户，赐几杖、车马，衣一袭，絮五百斤。”复以茂长子戎为太中大夫，次子崇为中郎，给事黄门。建武四年，（卓茂）薨，赐棺椁冢地，车驾素服亲临送葬。

卓茂不仅“应诏谢恩”，自己和儿子都接受了光武帝赐给的高官厚禄。后四年中应该是竭尽全力干的很不错，要不死后刘秀为啥亲自素服给他送葬呢？有网文说卓茂“归顺光武帝刘秀后又婉拒高官厚禄”（见《百度》介绍密令卓茂篇），谬也！“食邑二千户，赐几杖、车马，衣一袭，絮五百斤。”能算禄不厚吗？官高太傅兼褒德侯，位压群臣还算不高吗？

历史学家范晔看透了刘秀的良苦用心，他在《卓茂传》结尾，评价说“建武之初，雄豪方扰，虓呼者连响，婴城者相望，斯固倥偬不暇给之日。”（这一段意思是，刘秀中兴前后，正是英雄豪杰纷纷起兵争夺天下的社会大动荡时期。期间，咆哮呼喊的声音接连不断，围城、守城之事随处可见。因为事情纷繁迫促，很多志士仁人都没有空闲时间应对。）

“卓茂断断小宰，无它庸能，时已七十余矣；而首加聘命，优辞重礼，其与周、燕之君表闾立馆何异哉？ （注：指周武王和燕昭王礼贤下士行为。表闾：周武王命毕公旌表商容的里巷门，以彰显其德行；立馆：指燕昭王为郭隗筑宫馆，吸引天下英才。）”

“于是蕴愤归道之宾，越关阻，捐宗族，以排金门者众矣（意思是，那些内心怀有愤懑而归向正道的志士，跨越关隘险阻，舍弃宗族，以求叩开（汉）朝宫廷之门的人很多，盛赞重用卓茂后的社会影响）。夫（卓茂）厚性宽中近于仁，犯而不校邻于恕，率斯道也，怨悔曷其至乎！”这何止是评价卓茂？是从另一方面称颂刘秀招贤用能，及时转型，侧重文治的高明之举。 （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