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州芝山下，今芝山公园下延至河边一带，宋时为福建路提举常平司驻地。陆游主掌提举常平茶司时寓居这里，落榻于临濠池（子城护城河）的双清堂，闲暇时留连墨池，诗作频频，清晰记录下宦建期间之行迹。

——题记

陆游塑像

（续上期）

投合佛老

北宋大臣、文学家杨亿《风俗杂记》中说，“吾乡建州，山水奇秀……而延谷幽胜，土人多创佛刹，落落相望，今所管六县，建安佛寺三百五十一。”

建州佛道及至唐宋甚为兴盛，尤其是城区大寺观棋布，羽士僧家往来其间。

陆游崇信佛道，在建期间不时涉足异境方外。

濯锦江⑴头成昨梦，紫芝山⑵下又新年

久因多病疏云液⑶，近为长斋⑷进玉筵⑸

鸣鸟傍檐春寂寂，飞花⑹掠水晚翩翩

支离⑺自笑生涯⑻别，一炷炉香绣⑼佛前

（1）濯锦江：江名，即锦江，岷江流经成都附近的一段。另一说为成都市内之浣花溪。

（2）紫芝山：山名，建州城南云际山一余脉。山下坐落着开元寺，始创于晋太康年间（280-289），初名林泉寺，唐开元年间改称开元寺，为福建最早五座佛寺之一。

（3）云液：古代扬州名酒；亦泛指美酒。

（4）长斋：终年吃素。

（5）玉筵：丰盛的筵席；素食。

（6）飞花：飞舞的花瓣。

（7）支离：分散;残缺;没有条理；瘦弱;衰弱。

（8）生涯：生活，生计。

（9）绣：华丽,精致如绣。

建州城南开元寺图（清代非刚禅师绘）

淳熙六年（1179）春节，准确说当是正月初一，陆游一大清早就来到开元寺。这首《书怀》，记录下他的所忆、所观、所闻、所为、所感：在四川成都的日子已像一场梦，时光流转又到了淳熙六年的春节，正月初一这天我来到了建州城南紫芝山下的开元寺。病了好久得忌口不能喝酒，在寺院里吃吃斋菜斋饭挺好的。早春还冷，周遭寂静。鸟儿在寺院的屋檐下飞来飞去。天色已晚，飞舞着的花瓣倒映在池水里，像群翩跹的蝴蝶。笑自己为了生计拖着病身，一次次地别离故里。得祈祈福，走进殿里，在佛座前点上香。

白发书生不自珍，天涯又作宦游身

溪桥⑴烟淡偏宜晚，野寺花迟未觉春

日暖登山思谢屐⑵，病余漉酒⑶负陶巾⑷

茹⑸芝却粒⑹平生事，回首岩扉⑺一怆神⑻

（1）溪桥:溪，特指绕建州之松溪；桥，特指水南桥。

（2）谢屐：一种前后齿可装卸的木屐。

（3）漉酒：新酿的酒进行过滤除去杂质。

（4）陶巾：陶潜的软帽。《宋书·隐逸传·陶潜》载:“郡将候潜，值其酒熟，取头上葛巾漉酒毕，还复著之。”后因以为文人放诞闲适之典。

（5）茹：吃。

（6）却粒：犹辟谷。谓不食五谷以求长生。

（7）岩扉：指岩洞的门，也借指隐士的住处。

（8）怆神：伤心。

陆游这趟《开元暮归》，当在淳熙六年（1179）初春的一天。担心后人不好指认，诗后特注：“寺在紫芝山下”。

陆游为杭州灵隐寺撰写《冷泉放文》

我这一介书生头发都白了还不懂得珍惜自己，这么远又来到建州这地方做官。从芝山下至开元寺得过水南桥，这时候已近傍晚，炊烟已经袅起。早春时节，开元寺周遭的花尚未全开。天气见暖，登山的时候想起了一种前后齿可装卸的木屐。这几日病见好转，不妨学学陶潜放诞闲适一回，取下葛巾漉酒，后再裹在头上。诸如辟谷、食灵芝，这些都是人生平常事。回忆往昔像个隐士，只有伤心。

“巍然古刹，实居大府之喉衿。卓尔高闳，复为一寺之眉目。历数百载，极祇园之盛。乃七十年，犹劫火之残。伏望大发积藏，亟成钜丽。粲髹丹于久废，伟扁榜之一新。雨霁尘清，碧瓦势凌于霄汉。雾开日出，金铺光射于康庄。还壮观于承平，垂美名于不朽。”

这时期，开元寺筹备重建三门，陆游受请作《开元寺重建三门疏》。

“如来香饭，取时已遣化人。开士钵单，展处又须得所。营兹华屋，延我胜流。念非极栋宇之功，何以称龙象之众。木鱼哮吼，千僧阁也在下风。露柱证明，九梁星直须退步。”

这时期，建州城西北郊圆通寺筹备建僧堂，陆游受请作《圆通寺建僧堂疏》。

“天覆地载之间，饮啄皆由于道荫。跂行啄息之类，涵濡悉荷于国恩。岂独忠义之心，人人具有。抑亦生成之赐，物物皆同。永为光孝之道场，实荐徽皇之飚御。神祠佛刹，尚营缮之相望。琳馆珍台，岂修崇之可后。某等叨恩冠褐，庀职宫庭，敢忘夙夜之勤。冀复规模之旧，既侈先朝之踪迹，遂新大府之荣观。”

这时期，建州城东（今东峰路东头北向）光孝观筹备重修，陆游受请作《重修光孝观疏》。

经旬⑴羸弱怯登临，偶忆东庵试一寻⑵

新竹初成迷栈路，断云⑶不散抱城阴

陂池绿静龟鱼乐，亭馆苍凉草树深

欲把一杯无奈懒，病来触目动归心

（1）经旬：经历了十天，即经历了很短的时间。

（2）一寻：寻访或寻觅一次。

（3）断云：片云。

这天，陆游《病起偶到复庵》：这几天身体特别羸弱怕游玩览胜，突然想起曾去过的提举司衙门靠近城墙、濠池地段那座复庵，便动身去探访。庵边侧有条小栈道荫藏在竹林中，新竹初长密密疏疏。天上有几片云尚未散去，正好与城墙的阴影相映成趣。濠池碧碧澄澄，龟和鱼儿在水里优哉游哉。古树蓊郁，古道窈窕，亭阁堂殿寂寂静静。一杯酒也懒得喝了，生起病来便动起了返乡的念头。

浙江金华智者寺

陆游79岁高龄为智者寺撰写《重修智者广福禅寺记》

小破⑴文书⑵梦，闲成杖履⑶游

涧幽泉激激⑷，院静竹修修⑸

病骨凉如洗，归心浩莫收

船轻不载石，一叶乱沙鸥⑹

（1）破：剖析;分析；突破;超出；改变;翻转；化整为零,不再保持整数。

（2）文书：文字图籍；书籍;文章；公文;案牍。

（3）杖履：老者所用的手杖和鞋子；谓拄杖漫步。

（4）激激：急疾；象声词，急流声。

（5）修修：端正整齐的样子；修长美好的样子。

（6）沙鸥：水鸟名，属鸥科，为长翼蹼足水鸟，形体较大，身体较粗壮，喙较厚，通常呆在岸边或内陆水域附近。

暂且放下梦魇般的公文等事务的纠缠，这天陆游偷点闲来拄杖《游南塔院》。寺院僻静，竹子修长，古木蓊郁，溪涧清幽，泉水叮咚。有凉气侵入，病弱的身体支撑不住，想早点返回。溪上小船轻盈，不时有沙鸥掠起，像飘荡着的落叶。

车马纷纷送入朝，北岩灯火夜无聊

中年到处难为别，也似初程宿灞桥⑴

（1）灞桥：在长安城东。唐代诗人岑参有诗云“初程莫早发，且宿霸桥头”之诗句，故有陆游“也似初程宿灞桥”之说。

陆游离开建州是在傍晚时分，当夜落榻建州北郊北岩院，有诗吟《宿北岩院》：离开建州随着车马到南宋都城临安，傍晚出发很快天就落黑，按计划便在北岩院过夜。寺院寂静，灯火清枯，显得有点无聊。中年后四处远游，饱尝了离别之苦。唐代诗人岑参曾有诗告诫“初程莫早发”，复说“且宿霸桥头”。我也学学岑参，就把北岩院当作灞桥过一宿吧。

建州动身时，陆游还特意带上两头白鹅送给建阳东观道士，并于一首诗后说：“过建阳县以双鹅赠东观道士，为长生鹅。观府大溪，鹅得其所矣。”料想这位道士当是陆游故交，以长生鹅赠送，是在祝福友人，也是在祈愿道法。

（未完待续）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致谢作者，有异议即撤。）

（作者：吴传剑，笔名/芝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