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上阳宫兵响之夜:张柬之清君侧与狄仁杰的长局
神龙元年正月,神都洛阳的上阳宫忽起兵响。羽林军自外城夜入,领军者年八十,名张柬之,官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旧唐书·张柬之传》(卷八十四)直书其事:“以羽林兵,夜入上阳宫,清君侧。”二张——张易之、张昌宗,先被擒杀,局势翻转,翌日李显监国,不久复唐。
镜头倒回至久视元年(700)前后。武则天思量储嗣,朝堂气氛凝重。《新唐书·狄仁杰传》(卷一百一十)记有对答:武后问以立储,仁杰对曰:“侄不如子。”此言非情理之辩,而是政治秩序之辩——将宗庙与法统锁回李唐子嗣。狄仁杰又力荐张柬之入相,武后嫌其老,仁杰屡陈“能办大事”。四年后神龙之变,荐贤之效方显。
再切回制度与职官。武周改制,中书门下改名“凤阁”“鸾台”,宰相以“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为名。羽林军为北衙禁军,左、右羽林分属,按《唐会要》(卷四十七)其职责为宿卫与非常处置。张柬之能挟羽林军入宫,说明两端皆握:宰辅名分与宿卫兵权的临时协同。
关于“狄仁杰布局”一说,需抽丝剥茧。仁杰卒于长安凤凰门外私第,证见《新唐书·狄仁杰传》载“卒于久视元年”(701)。他不可能操持705年的战术细目,能做的是“人事预置”:一是储嗣方向的明辨,二是把能在关键时刻起作用的人放入宰辅体系。证链来自三端交叉:传记所载荐张柬之与“侄不如子”之议;《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叙神龙政变过程;《旧唐书》对二张乱政与朝局失衡的连年记载。
社会图景层面,二张近习专权并非野史。通鉴书“易之、昌宗宠幸,近臣多附之”,由此才有“清君侧”的合法话语。从政变后的政治回潮可知其并非完胜:中宗复位后,外戚与旧武家仍迅速回流,张柬之等神龙元勋旋即被排挤。宫廷惯性与门第网络,再次压过一次性的军事决断。
器物与陵葬亦给出侧证。乾陵无字碑,立而不刻,成为武后身后自述的“留白”,与神龙复唐的结局形成张力:法统回唐,但个人评价悬置。礼制上,中宗复位后的“改元”“复宗庙”为正统修复,《唐会要》分条可检;钱币、官称仍沿唐制,武周部分改制止步。
把“清君侧”放入更宽的文明参照,同样有启发。日本乙巳之变(645)、拜占庭宫廷政变,皆借近侍乱政为由,发动禁军夜袭与正统复位。此类事件的共同条件是:禁卫力量在宫城空间中的可达性;一套被认可的法统叙事以承载“革命的合法性”。
狄仁杰的“长局”,不在奇谋,而在秩序。他以朝堂议对锁定传承原则,以荐贤把钥匙交给能动之人。张柬之的夜袭,是这套秩序从理念到行动的瞬间完成。司马光于《通鉴》评此段,意在“去近习以安社稷”,然神龙元勋旋即失势,也提醒史家:一次政变难以消解结构性张力。
读到此处,不妨谈谈你所关注的另一场“清君侧”:在不同朝代与文明中,它如何被用来修复或改写法统?哪一条证据最能支撑你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