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中国的野生华南虎已经灭绝,复活它的希望起步于非洲。
90年代末期,最后一次华南虎的野外目击记录停留在1990年,之后的任何搜索都无果而终。山林中不再有它们的踪迹。虽然圈养的华南虎数量还有60多只,但这一亚种的生存危机逐渐显现。问题很快就暴露出来——由于近亲繁殖,种群的基因多样性已经严重下降。基因亲缘系数高达0.3536,远超种群安全的0.25。这个数值意味着它们的后代将有极高的基因缺陷风险,包括心脏功能差、骨骼畸形、智力低下等严重问题。统计数据显示,野生虎幼崽的成活率约为60%,而圈养的华南虎仅为10%。
除此之外,长时间的人工饲养也导致了行为退化。它们没有机会学习捕猎,吃的是切块肉和死鸡,不再有捕食和藏匿的本能。这些老虎对人类没有任何恐惧,反而会靠近人类,舔笼子、安静等待食物,完全不具备生存所需的野外技能。即使它们被放归野外,最终也只会面临死亡。
在这个关键时刻,一个与野生动物保护无关的人物出现了——全莉。她并非生物学家,也不是野生动物保护专家,而是一名曾任Gucci全球品牌认证官的时尚商人。2000年左右,全莉在南非考察时,接触到当地猎豹野化失败的案例,猎豹作为高级掠食者,也在圈养中丧失了狩猎本能。
这让她深受触动,她开始思考,华南虎如果继续圈养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的生存能力将会逐渐退化,最终会面临“功能性灭绝”。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将这些华南虎送往非洲,进行野化训练,恢复它们的捕猎本能和生存能力。
这一建议颠覆了传统的保护理念——它们不是被送去展示,而是送去训练,目的是重建它们的野性。全莉并非空谈,她与中国国家林业局合作,成立了“拯救中国虎基金会”,并签署了协议。计划的核心目标是:让华南虎进行野化训练。具体实施地点选在南非自由邦省菲利普波利斯附近,一个面积达到33,000公顷的私人牧场,被命名为“老虎谷”。
在这里,环境远离城市,有广袤的草原和小丘,管理上也较为宽松,基金会为此投入资金改造区域,种植了部分丛林,还引入了非洲野生动物如瞪羚、山羊和野鸡等。这个地方并非简单的放养,而是为华南虎模拟了野外的生存环境。
2003年,四只圈养的华南虎被送到了南非,平均年龄约为2岁,它们无法捕猎,也没有领地意识,对生死的概念也很模糊。任务很明确——重新教会它们如何成为一只真正的老虎。
训练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诱导攻击”,工作人员将死鸡悬挂在树上,迫使老虎跳跃、撕扯,激发它们的捕猎本能。起初,这些老虎对于死鸡无动于衷,更多时候是等待投喂。工作人员减少干预,直到老虎开始感到饥饿,才逐渐延长喂食的间隔。
第二阶段是“活体捕猎”,工作人员放置了野鸡和小山羊,观察老虎的反应。最初,它们仍然放弃追逐,有些甚至回避猎物,表现出明显的圈养行为。直到2005年,两只老虎开始主动出击,扑击角度和抓握姿势接近野外老虎的标准,标志着训练有了初步的成果。
接下来的训练逐步增加难度,引入了非洲羚羊等快速奔跑的动物,场地范围也被扩大,监控设备记录老虎的行为模式,包括是否潜伏、是否进行领地划分等。到了第三阶段,老虎开始独立生活,幼崽由母虎抚养,人类不再介入。
2007年,第一只在南非出生的华南虎“虎噜”诞生了。与圈养的虎相比,它对人类保持警惕,不接受近距离接触,主动划定活动区域,展现出明显的野性特征。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到2011年,虎谷内成功繁衍出了十多只华南虎,幼崽逐渐展现出强烈的野性行为,开始争夺领地、独自行动、避开摄像头,完全由母虎抚养,未接触过任何人工干预。
然而,尽管项目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仍然面临着巨大的问题。首先是基因问题。华南虎的基因多样性自始至终没有得到有效改善,近亲繁殖的弊端依然存在。第二个问题是环境适应性。华南虎原生栖息地是中国南方的山地森林,而南非的草原环境截然不同,这让它们的捕猎方式发生了变化,体型和肌肉也发生了适应性变化,但这些变异让它们变得不再适合中国的自然环境。
此外,资金问题也开始困扰项目。早期的资金依赖于“拯救中国虎基金会”和全莉个人捐款,但随着全莉的资金支持减少,项目开始面临资金短缺,场地和设备维护也出现了问题。2015年,三只老虎因高温脱水而死亡,情况十分危急。
更大的问题在于回归中国的困难。中国的自然保护区多为群落型,不适合大型掠食者的生存,华南虎的栖息地难以找到。而且,华南虎已经不再适应原有的栖息环境,回国的困难逐渐暴露出来。即使国内已经启动了“山地雨林恢复计划”和华南虎国家公园计划,但回归之路依然充满挑战。
这个项目并没有失败,但也面临着许多无法解决的困境。十年的投入,三代野化,十五只后代,最终的结果却是华南虎“困在非洲”,无法回归故土。这个项目的初衷并没有错,但它的路径注定是孤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