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土双耳瓮，公元前 490 年。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提供

尽管有丰富的古代文献、乐器考古遗迹，甚至带有音乐记号的铭文，但这个问题长期以来一直被认为是难以解决的。

阿曼德·达尼欧尔博士

古典学副教授

耶稣会学院

牛津大学

他们告诉我，赫拉克利特，他们告诉我你死了；

他们给我带来了令人痛苦的新闻和令人悲伤的泪水；

我回忆起你和我

曾如何让太阳疲惫不堪，并送他落入天空。

而现在，我亲爱的卡里亚客人，你正躺着。

一把灰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安息

你那悦耳的声音，夜莺们依然在夜中鸣唱；

对于死亡，他带走一切，但他无法带走他们。

卡利马霍斯的这句警句，由维多利亚时代的诗人威廉·约翰逊·科里感人地翻译，讲述了赫拉克利特歌曲的永恒生存。讽刺的是，这首诗是他们存在的唯一证据：诗人的“悦耳声音”必须保持未唱。大多数古典诗歌，从公元前 8 世纪的荷马歌曲到公元前 4 世纪的阿里斯托芬歌曲，实际上是为了在里拉琴和双管（aulos）等乐器的伴奏下演唱而创作的。换句话说，那就是音乐；但那音乐听起来像什么？

尽管有丰富的古代文献、乐器考古遗迹，甚至带有音乐记号的铭文，但这个问题长期以来被认为是难以解决的。在 1880 年代，朱塞佩·威尔第宣称：“研究古希腊音乐是徒劳的。”到 1980 年代，情况几乎没有什么改变。然而，最近，这个主题经历了令人兴奋的发展，出现了可信的音乐乐谱实现，以及 auloi 的遗迹被精确重建和优美演奏。

古希腊诗歌是歌曲这一点，在公元前 6 世纪和 5 世纪的抒情诗中已经非常明确——例如萨福的爱情诗、品达的颂歌等等。'抒情'一词指的是伴奏的里拉琴；诗歌的文本是失传歌曲的'歌词'。这类歌曲出现在从仪式到庆典的各种活动中。公元前 5 世纪的希腊戏剧合唱团也唱歌跳舞，但悲剧现在必须仅作为舞台剧而不是音乐剧来研究——因为音乐已经失传了。

但它完全失传了吗？音乐的一个基本组成部分是节奏，自古希腊以来，希腊节奏就以其'韵律'被描述和研究。希腊单词有长元音和短元音，前者是后者的两倍长度；可以用半音符和四分音符来表示。虽然像'扬抑格六音步'（扬抑格是♪ ♪ 或 ♩♩）这样的术语听起来很复杂，但它所代表的六节短语很容易理解：

关于旋律和和声呢？哲学家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为我们进行了关于和声体系（“调式”）的长篇讨论，而技术导向的作者则给出了精确的音阶和音高描述。鲜有人意识到，希腊人还设计出两种记谱法，一种用于器乐，一种用于声乐。它们由阿利皮乌斯在公元 5 世纪左右整理成表，自古以来就为人所知。声乐记谱法使用了希腊字母表从 A（alpha）到Ω（omega）来表示从高到低的音高。通过分析幸存的歌曲和乐器，学者们能够确定音符的音高范围。

当 16 世纪首次在莎草纸上发现希腊音乐记谱的碎片时，佛罗伦萨学者音乐家如吉罗拉莫·梅伊和文森佐·伽利莱就懂得如何解读它们。但有限的证据让他们对古希腊音乐的声响知之甚少，于是他们着手创作自己的版本：歌剧和神剧。自那以后，已发现几十份珍贵乐谱：大约有 60 个片段保存在莎草纸和石头上。其中最完整的，刻在德尔菲的石碑上，代表献给神阿波罗的雅典娜乌斯和利梅尼乌斯的圣歌，日期为公元前 127 年。

这些文献中的音乐不仅遵循希腊语单词的节奏，还遵循它们的旋律。古希腊语是一种声调语言：在特定的音节上，声音会升高，正如（从公元前 3 世纪）由重音符号标记的那样。例如，希腊语中“歌曲”是 mélos，声音在第一个音节上升高；而在 kalós，“美丽”中，第二个音节的音调更高——据一位古代作家所说，“在一个五度音程之内”。作曲家尊重单词的自然旋律形状是合理的，而音乐文献证实了这一假设。

理论著作表明，最早的希腊音乐（公元前 700-400 年）采用了“ enharmonic ”（等音程）小于半音的音程，这一做法在公元前 400 年左右被全音程和半音程的广泛使用所取代。1886 年，语言学家鲁道夫·韦斯特法尔宣称，“希腊人”的非调性音乐，其允许小于半音的音程，这些音程对现代艺术来说完全陌生，恐怕永远将是一个学术上的谜团”。因此，历史学家长期以来一直否认西方欧洲音乐源于古希腊的观点。相反，共识是它源于公元 9 世纪的格里高利圣歌，而后者据称起源于希伯来宗教音乐。一千多年的希腊罗马音乐似乎对后世影响甚微——回顾起来这是一个不太可能的想法，但几乎无人质疑。

一份 1892 年发表的莎草纸残片，记录了欧里庇得斯悲剧《俄瑞斯忒斯》（公元前 408 年）的音乐，因其使用四分音而提出了一个难题。然而，2012-16 年对这份残片的新分析却带来了惊人的突破。首先，人们认识到该音乐使用下行旋律来表示沮丧，使用音程跳跃来配合“跳跃”的概念。这种模仿性的旋律运用并非普遍——例如，在远东音乐中就找不到——但它却是欧洲音乐传统的显著特征。其次，人们认识到，如果将微音程理解为“经过音”，那么这首作品的和声结构（正如古代文献所暗示的那样）与公元前 2 世纪的雅典娜乌斯或利梅尼乌斯的圣歌一样，同样是调性的（这些圣歌只使用全音或半音音程）。第三，一位古代评论家曾指出，在诗句的高潮处，合唱团喊出了而不是唱出了“可怕的劳作！”这几个字——这种惊人的效果如今被称为“朗诵声”。

考虑到这些因素，奥瑞斯忒斯莎草纸在 2017 年 7 月在牛津阿什莫尔博物馆进行了重建和表演。在公元前 408 年，它作为欧里庇得斯悲剧的一部分，由一个 15 人的合唱团和 aulos 伴奏演唱，其实现呈现出一曲激动人心且令人印象深刻的音乐。该表演的影片（以及其他古代音乐）吸引了巨大的公众兴趣，在线观看次数接近 10 万次。

学者们终于能够提出，古希腊音乐很可能终究是西方音乐的根源。这种音乐被罗马人继承，在基督教纪元早期的帝国城市中广泛传唱，正如存世的作品所归因于哈德良的奴隶梅索梅德斯（公元 2 世纪）所示。它也为最早在教堂和会众中演唱的基督教圣歌提供了和声与旋律的范式。一份约公元 300 年的基督教圣歌莎草纸是现存古代音乐的最新文献，保留了古代记谱。几乎毫无疑问，这一传统的元素延续至今，影响了格里高利圣歌，以及其他音乐表演形式，这些形式构成了西方音乐从文艺复兴至今的发展基础。卡利马霍斯的诗句现在可能需要以新的重点来吟诵：“你的悦耳之声，你的夜莺，仍在醒来；/因为死亡，他带走一切，但他无法带走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