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场安史之乱,唐朝就像是生了一场重病,仍是那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但已经躺在了病床上,甚至还要输液治疗。
因为那场安史之乱,藩镇割据已成定局,中央就算想改变局势,也是有心而无力。
安禄山的旧部在河北自立为王,田承嗣在魏博圈地收税,李宝臣在成德养私兵……这些人没有称帝,但却是当地的土皇帝。朝廷发的圣旨到了地方,比废纸强不了多少。
不但如此,他们还会顺手牵羊,在税赋交到中央的时候,在其中抽取一部分。最初,可能只是捞点油水,可后面就越来越过分了,十成里只剩三四成,国库年年闹饥荒。
地方有节度使,中央还有宦官专权。当年,身为宦官的李辅国,就敢对着唐代宗喊:“大家但内里坐,外事听老奴处置”。王守澄更是毒杀唐宪宗,拥立唐穆宗。
唐文宗想改变局势,诛杀宦官,结果“甘露之变”失败,自己还被软禁了,满朝文武被杀了上千人。
就算是东汉的宦官,也就是有权势,不至于手握中央禁卫军。但唐朝做到了,唐朝的宦官,手里攥着神策军。就连皇上的性命,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这样的朝廷,哪还有半点威严?
而且,为了压制世家,提高寒门、平民地位的科举制度,也起了反作用。像牛僧孺、李宗闵这些穷小子,在高中之后,能和世家子弟平起平坐。
但是,新官僚和旧贵族之间,必然的会产生矛盾。旧贵族看不上新官僚,骂他们“出身寒微,不懂礼义”。新官僚也瞧不起旧贵族,觉得这些人“尸位素餐,全靠祖宗”
朝廷站在中间,那边也不敢得罪,只能不断的和稀泥。而结果却是矛盾越来越深,成了党争的导火索。
当年唐朝爆发的牛李之争,可比美国执政党之争强烈多了。牛党是新官僚集团,李党是旧贵族集团,二者互相攻讦,让唐朝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牛党的领袖,就是牛僧孺。早年间科举的时候,就敢写策论批评朝政。如此胆识,甚至惊动了唐宪宗,让这个士人得到了皇上的重视。
本以为,这会是个朝廷重臣,能为皇帝效力的人。可结果,他升官之后,却和李宗闵拉帮结派,搞什么“座主门生”。
嘴上喊着“科举公平”,实际上就是要拉拢新人,让官场变成自己的地盘。
你笼络人心也就罢了,好歹干点实事,也算对国家有贡献,可当他遇到藩镇闹事,他却不想着平叛,而是主张“以和为贵”。
当年王承宗叛乱,牛僧孺就来了句“打起来花钱太多,不如承认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朝廷失去了河北的控制权。
而李党核心则是李德裕,也就是宰相李吉甫的儿子。这位是贵族公子哥,自然瞧不起平民出身的人。按照他的标准,就应当“朝廷显贵,须是公卿子弟。”
虽然站在世家那边,但是相比于牛党,李党还是为国家考虑的。当年李德裕任西川节度使时,因为看不惯吐蕃,所以就出兵,用武力收复了维州。
可在牛党上台后,确认为“守信比土地重要”,然后就把城池还了回去。唐朝将士用命打下来的土地,就让牛党拱手送人了。
两派为了争权,根本不顾国家利益,甚至皇帝的性命在他们看来,也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也因此,为了争权夺利,为了击败对方,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当李党执政的时候,为了打压寒门学子,就特意从《左传》、《尚书》里挑选冷僻典故。寒门学子没背景,自然也读不到这些书。就算运气好,借阅过几次,但也因为是冷僻典故,所以没有过多注意。
只有世家子弟,才会从小看这些书。所以,在他们的操纵下,世家子弟在科考上,直接碾压了寒门学子。
如果说这么做是竞争,那么李德裕的操作,就是不演了。当时,李德裕允许“五姓七望”优先录取,直接给世家弄了个捷径。
李党出手,牛党当然也得回击。在科举考试中,牛党增加了诗赋的比重。世家子弟学的是经学,在诗赋上并不占优势。
可改着改着,科举就变了,从选拔人才,变成了给牛、李二党填补新人。朝廷想要招揽有用之才,也变的难之又难。
除了在科举上下绊子,双方没事还翻旧账,找对面的黑历史,动不动就上书来个举报。
在李德裕任淮南节度使时,就翻过牛僧孺的旧账。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他找到了牛僧孺曾经的奏折。
在其中,有这样一句话“南方赋税轻,百姓安居乐业”。李德裕揪着这句话不放,硬要说牛僧孺“粉饰太平,欺骗先帝”。
而作为回应,牛党找人混进了李党的宴会,就等着这群人喝多,嘴里说出什么话来作为罪证。还真没让他们白等,李德裕侄子就来了句,“若掌兵权,定要整顿朝纲”。然后,牛党就把这件事捅到皇上面前,说李党是想要谋反。
不得不说,当时的牛李党争,还真是精彩万分。双方为了打压对手,什么手段都用得上。
牛李党争争了四十多年,双方各有胜负,谁赢谁输不好说。但如果一定要说一个输家,那这个输家只会是唐朝。
趁着党争的功夫,牛李两派都在努力的捞油水。牛党弄了个茶盐转运使,让盐价涨到一斗三百文。李党弄了个宫市,以次换好,甚至强买强卖。反正双方在搜刮民脂民膏上,那叫一个各显神通。
高官吃的满嘴流油,但底层士兵都快饿死了。都不用说边关士兵,就是长安城内的神策军,都好久没发过军饷了。
中央军队都是如此,地方军队,尤其是边关军队的待遇,那就更不用说了。要是没有节度使搜刮粮草,这群人早就造反了。
但也正是因为节度使的原因,反倒让局势变得更混乱了。在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就是定局了。
而在当时,因为中央的党争,导致没人管地方。所以地方的自由度就更高了。河朔三镇的节度使,早就是世袭制了,主打一个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完全不管中央命令,甚至中央派去的监军,都被他们弄死了好几个。
中央就算知道是他们动的手,照样不敢说话。至于原因,当然是打不过他们。本来中央就弱,现在连军饷都不发了,自然更打不过节度使了。
甚至到了唐僖宗的时候,黄巢起义军打过来,还要仰仗李克用的骑兵解围,朝廷的脸面都丢光了。
而牛党、李党都要搜刮钱财,所以弄出了好多个税赋,什么间架税、除陌钱、青苗税之类的,苛捐杂税多的是。
而在面对苛捐杂税的同时,还有地主豪强的土地兼并。总之,百姓生活越来越困苦了。要不然,也不会爆发农民起义。
我们再说回牛李党争,唐朝当时的大多数乱局,基本都是这场党争引起的。少部分内容,是安史之乱的余波。
而这场党争,看似是新贵与旧贵的交锋,但实际上,是唐朝自身制度出了问题。没错,说的就是科举制。
本来说得好好的,科举制的存在,是为了给底层一个上升途径,好让他们“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但一切设计的很美好的制度,在实行的时候都会变味。科举制也是这样,本来是用来选拔人才的,却被牛李两党用来结党营私。
牛党靠科举拉山头,李党靠门荫保地位,科举制已经不是选拔人才的了,而是他们结党的工具。
同样,因为他们的胡搞乱搞,加上世家大族、地主豪强的土地兼并,也让均田制彻底崩溃了。
百姓没有了田地,手中也就没了钱财,因此也就交不上税。朝廷收不上税,只能靠盐铁赚钱。可盐铁这个买卖,早就被牛李党人霸占了,朝廷根本插不进去手。
不止是均田制,还有府兵制,也一样破产了。士兵没了田地,也没有别的生计,只能继续给人当兵。于是,节度使、世家大族的私兵阵容,一下就膨胀了不少。
朝廷也拿他们没办法,私兵确实不合法,但打击不掉啊。士兵投靠他们,是因为有钱挣。但现在朝廷拿不出银子,就算打击了私兵,也没办法把他们召集到军队里。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因为皇权再度旁落了。早些年,是宦官专权,皇帝毫无话语权。后来,皇帝想靠牛李两党打击宦官,从而夺回大权。结果,两边都和宦官联合,共同打击起皇权了。
尤其是甘露之变以后,皇帝彻底成了摆设。牛李两党你争我夺,打得好不热闹。而宦官就在幕后看戏,坐收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