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日,应江西省文化促进会之邀,为“武功山生态文化讲坛”作一场讲座。
武功山,这三个字让我心头一凛,喜从中来,悲从中来。长沙黄花机场,两位接站者熟悉又久违的乡音,勾起我隐藏在心底的深远记忆。那年,我刚一岁,对命运还一无所知,便身不由己跟着母亲来到了武功山下,随后在山村度过整整十个春秋。曾经,我不愿回忆儿时往事,也刻意屏蔽这段经历。
出了机场,已近黄昏。一路上,心头波涛翻滚,默然无语。车过湖南浏阳进入江西萍乡地界,很快到了芦溪,我心灵一阵悸动。透过车窗,看见田野上一派秋收的祥和,晒坪上铺满金灿灿的稻谷,我十分激动。不到两小时,武功山到了。时移世易,改头换面。以前作为“闭塞、贫困、落后”代名词的武功山,而今成了世界地质公园、国家AAAAA级景区。一切都熟悉,一切都陌生。
月亮和群星升起,皎洁的月光洒满幽暗的山谷,清辉笼罩着沉静的群山,嶙峋的山峰变得柔和。
会场里几乎群贤毕至,清香茶韵中“谈笑有鸿儒”。当山上静得只剩下时光的回响,往事历历涌上心头。我泪眼婆娑抄下这首诗,发到“武功山生态文化讲坛”群里: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便邀东风揽明月,春不许,再回头。重行故地儿时路,雪不停,白了头!残柳不语雁不误,西风转,世已秋。踌躇举杯对孤影,尚未语,泪先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武功山下的小乡村,是我生命历程的起点,也是我精神历程的起点,我从这里启程,一步步远离故园,跋涉千山万水。无论走得多远,山村的一切已深深地根植于我的心灵。
今年杏花春雨时节,我听从心灵的召唤,特地回到故乡:萍乡。萍乡,名称来源于孔子,可见其历史的纵深、文化的厚重。作为“吴楚咽喉”“赣西文化堡垒”,萍乡曾经“人文蔚起,硕儒鸿生”:唐朝建立孔庙;宋代遍地书院;清初,萍乡大才子刘凤诰,乃博古通今的文华殿大学士,所作塞外诗“豪宕奇崛”,被乾隆皇帝誉为“江西大器”,清末,萍乡大才子文廷式,诗词自成一家,志在变法强国,为光绪帝瑾妃、珍妃之师……
更准确地说,我这次回萍乡,真正要回的是儿时生活过的乡村。
中华民族是一个农业民族,费孝通在《乡土中国》里写道:“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乡土中国,乡村人口是大多数,而农民的志气和血汗,都在自己脚下的土地上。长期以来,中国经济发展中最大的问题是农业、农村和农民问题,二十多年前,有基层党委书记挥毫上书,直言“农民真苦、农村真穷”,看到这句话的瞬间,我潸然泪下。
曾几何时,农民最大的愿望是进城,而现在,很多城里人来到武功山区域务工或经商,山乡面貌大为改观,百姓生活大有改善,家乡农村走出了穷困,基层政权走出了困境。
乡村是中国社会最为敏感的末梢神经,有自己的政治逻辑、社会伦理、经济关系和文化传承,故乡的经济发展导致其社会结构变迁,我的人生轨迹与它的历史脉络紧密相连。
在山村长大的十年,奠定了我的人生底色,农村生活的经历,成为刻进我骨子里的印记。
此番重行故地儿时路,是我心灵皈依式的精神返乡,让我充分汲取了故乡的精神给养。我要让自己的心灵像武功山一样,既有坚硬的岩石又长满芳草鲜花。
也许,我出走半生,穿越岁月的苍茫,只是为了最终的归来。
原标题:《杨海蒂:无双毕竟是家山》
栏目编辑:郭影 文字编辑:钱卫
约稿编辑:刘芳
来源:作者:杨海蒂
上一篇:多国领导人抵达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