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雨如注,浇透了整座城市,也浇透了我。我狼狈地推开那扇古旧木门,元诚茶馆的暖意裹挟着茶香扑面而来。门内,段元端坐茶案后,素袍整洁,轻抿一盏清茶,意态从容,仿佛这倾盆的喧嚣与他丝毫无涉。我西装湿漉漉紧贴着皮肤,皮鞋沉重地踏在水光微亮的青石砖地上,每一步都留下湿漉漉的印记,滴答作响,在寂静的茶室内分外刺耳。我迟疑地走近,那身格格不入的狼狈,仿佛闯入了不该涉足的桃源秘境。
段元抬眼,目光温润似水,他未置一词,只略略抬手示意我坐下。我僵直地落座,空气里弥漫着沉默与陌生,唯有窗外雨声哗哗作响,似在冲刷我们之间无形的壁垒。他取出一枚洁净的素杯,置入茶则中碧螺春的嫩芽,提壶悬腕高冲。沸水撞击杯壁,激起茶叶旋转飞舞,宛如迷惘灵魂的无声挣扎。他轻轻将茶盏推至我面前:“试试看。”
我小心端起那盏温热的碧螺春,初尝的微涩在舌尖漫延,竟似我心中积郁的涩滞。然而顷刻间,一股温润的回甘悄然升起,缓缓弥漫开来,竟如清泉般浸润了干涸的心田。我不知不觉放松了紧绷的肩膀,竟在氤氲的茶烟中,将职场的倾轧、案牍的劳形、连那久压心头的迷惘,都一点一滴向眼前这位陌生的茶者吐露出来。
段元静静听着,眼神温和如初。他再次为我续上茶汤,水声淅沥,仿佛应和着窗外渐弱的雨声:“你看这茶叶,”他指着杯中舒展的叶片,“若非沸水逼它,它便不肯交出满腹的芬芳。”他顿了顿,声音沉静如茶烟,“人也一样啊,困顿煎熬,有时恰是生命舒展前必经的淬炼。”我怔怔凝视着杯中沉浮舒展的茶叶,它们历经滚烫煎熬,终于舒展成柔软的姿态——原来所谓困顿煎熬,有时竟是生命舒展前必经的淬炼。那苦涩之后的回甘,竟是生命在沸水中悄然绽放的幽微证词。
窗外雨声渐止,天光终于透过窗棂悄悄钻入。我轻轻放下茶盏,杯底与案几相触,发出细微而笃定的一声轻响。此刻周身轻盈,仿佛卸下了无形枷锁。我起身向段元郑重道谢,他含笑颔首,目光里是了然与祝福。推开茶馆的木门,雨后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街道被洗刷得格外明亮。我深吸一口气,大步迈入这片新晴的天地。
门在我身后轻轻合拢。茶案上,两盏残茶余温未散,茶烟在寂静中仍袅袅升腾,无声地诉说着方才一场灵魂的洗涤——两个陌生人在一场骤雨里萍水相逢,在一杯热茶中交换了彼此的暗涌与微光。这杯盏间的暖意,不仅熨帖了此刻的衣襟,更悄然焐热了前路积尘的心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