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1、对于花钱中的揭钵主题花钱,总体上与中古时期发端,连接文本与艺术图像的揭钵画卷的逻辑观念、布局要素、整体风格是一致的。都是在弘扬佛法,强调佛祖阵营降服鬼子母这样的夜叉外道。
2、在下图第一品揭钵图花钱中,性质明确,要素清晰,与同类艺术图像完全可以比对,并无疑惑不解的重要遗憾的存在。说明,本花钱的存世年代,与常见的《揭钵图》画卷的主体年代,具有某种对应的关系。



王宁藏品
但是,上述揭钵图主题花钱,也有一个重要的改良,那就是,没有象正常的揭钵画卷一样,一面是正义联盟,一面是黑暗联盟,而是钱币正反两面,都在陈述着正邪对抗,正面,代表正义的佛祖、弟子、金刚一方,与鬼子母三妇人以及鬼子夜叉一方对抗,反面,代表正义的四天王与鬼子母夜叉众对抗。所以本钱的主题就是激烈的对抗。
3、在下图第二品揭钵主题花钱中,主题要素也十分清晰了然,并无难以索解的重要要素,但是其布局上与常见的揭钵画卷存在很多的不同,比如,以两只鸟型夜叉代替鬼子母亲临揭钵现场,钵盂的形状不被强调,幼儿处在一个平台之上。
所以,从某种可能上,是否本花钱并不是在表达正邪的对立情绪,而在强调鬼子母皈依之后的祥和之景:鬼子母的幼子不在钵盂之内,而是被佛祖释放了,安全地在禽鸟的护卫下自由嬉耍,前提是由于鬼子母皈依了佛教,所以她手下的夜叉恶鸟,也变成了护佑小孩的善灵。所以,同理,另一面上的鬼子母,也没有展现出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凶相与对立姿势,而是和风细雨地抱着孩子,和孩子在嬉耍。
假设这样的推测有一定的道理,则说明本花钱的立意与主题,与存世的常见的《揭钵图》画卷有着明显的差别,同样是弘法,他没有去渲染战胜的主题,而是去强化了皈依后彼此一家人的和睦欢洽。所以,也许本钱的年代要略早于上一枚花钱。

4、而在第三枚可能的《揭钵图》花钱中,非但主题与常见的揭钵图画卷有别,而且多出了若干难以索解的要素。显示出与上两没花钱不同的立意与风格。
比如,佛祖的背光形态,第2、第3枚花钱一致,而与第一枚花钱,与常见的存世的揭钵画卷有别,其来源须到更远的艺术层去探索。至少,在目前的《揭钵图》画卷中,佛祖多无背光,但是也有例外,比如故宫藏元代《揭钵图》中的释迦牟尼,就与第2、3花钱的佛祖背光类似,呈现出另样的范式与其他版本路径。见下图所示:

再比如,正面穿下的两个人物,由于铸造风格,导致细节不甚细腻清晰,大致左边可能是一个头上长角或竖着毛发的夜叉,右侧是一个持杖或兵器的戴帽者,会不会是皈依之前,呈现鬼形的鬼子母与丈夫鬼王半支迦呢?
西晋时传入的《佛说鬼子母经》中,就视鬼子母为鬼。北魏《杂宝藏经》中述及鬼子母前世因缘时提及“汝是迦叶佛时羯腻王第七小女,大作功德,以不持戒故,受是鬼形。”明代三言二拍中有云:“讨下一个本县舟山钱仰峰女儿,生的面皮靛样,抹上粉尤是乌青……人人尽道鸠盘荼,个个皆称鬼子母“。

李秀华临莫高窟159窟中的鬼子母形态

敦煌第158窟中唐鬼子母
可见,鬼子母的鬼形,在更早的源头存在,也一直沿着自己的路径在形成自己的版本。与美丽的主流市井鬼子母并存。


5、在本花钱也就是第三钱的背面,最大的难点在于两处,一处是穿左右两边的人物,右侧是持三叉的武士,左侧是双手拱手或执物的官员打扮者。第二处是穿下一组三人,中间是一个面目不善者双手合十,左右随从对拜。
我们至少可以理解,既然穿下角色是在合十,那么他就是一个皈依佛法的人,所以我们可以知道,假设本钱是鬼子母花钱,那么此面的场景,就不再是和佛祖对峙的基调,而跟上一枚花钱一样,都是在传播鬼子母夜叉众皈依了佛法之后的祥和景象。
由此,既然穿下尊者隔着钱币方穿,和穿上的鬼子母进行了对应,那么它也许就是鬼子母的鬼王丈夫半支迦。
我们回忆一下之前所阐述的金代岩山寺鬼子母壁画中,并排而坐的三人,当中是鬼子母的丈夫,两侧,一个是抱孩子的鬼子母,另一个是坐着的妇人。这两女一男的组合,岂不就是本花钱背面,穿上两妇人外加穿下鬼王丈夫的生动呈现吗?况且花钱中的两个妇人,也跟壁画中一样,一个抱着孩子。



而此类居中的鬼王丈夫合十皈依的三人组合,与主尊鬼子母作对应神的格局与特色,一直延续到了辽代的一母九子主题花钱中(见下图所示),从而开创了一种新的花钱类别,大家都知道,辽代是以唐文化衣钵继承人自居的。关于此类花钱的探索,我们日后再专题阐述。再此不多聊。


赵雨辰先生旧藏
同理,既然本钱是强化的皈依之后的鬼子母,那么,穿左右两侧的,也理应是善神,由于鬼子母皈依后多见二十诸天,那么,这左右两尊尊神,大致也在二十诸天之中。
大家要明白,从佛法战胜外道的角度,佛祖与鬼子母是对立的双方,但是并不等于说佛祖与鬼子母平等。所以,常见的揭钵图花钱上,才派四大天王前去前线对付鬼子母,因为佛祖和鬼子母不在同一地位。


同理,在本文聚焦的花钱上,正面的左右两神,既然是统领二十诸天的大梵天与帝释天,他们代表释迦牟尼的下属,那么,背面的鬼子母,就算已经皈依了佛教成了善神,她所处的背面画面左右的神灵的等级,就合该比佛祖下属的级别要次。所以,从这个角度,也出于鬼子母属众中极少见到天官打扮者,所以背面的左右双神,也许是与鬼子母同在二十诸天的角色,比如右边是毗沙门天王,左边也许是日天。他们两个在《揭钵图》画卷中也站在一起。而天王也是正面对应位置的帝释天的属下。
6、 很多学者都注意到,在《揭钵图》卷的流传过程中,存在借鉴佛祖降魔成道粉本的情形,而且,唐代时,“佛化鬼子母”与“降魔成道”曾经杂糅于同一图像中。所以,本文所关注的这枚珍贵的花钱上,鬼子母的鬼形也好,按照现存揭钵图像对比而存在难以直接索解的部分也罢,可能就是因为年代更久远,而存在当时与后世的图像风俗有别的缘故。
比如,在降魔成道主题中的三魔女要素,也频频乱入了揭钵图画面。

敦煌莫高窟第156窟佛传《降魔成道》壁画中的三魔女

明扉画《鬼子母揭钵》中的三魔女样式的鬼子母(局部)

《揭钵图》花钱中的三魔女样式的鬼子母 王宁藏品
再比如,在降魔成道主题乱入揭钵图的画面中,向佛祖皈依的,也是双妇人,这不仅与金代岩山寺鬼子母经变中的一丈夫两妇人认同,也与第2、第3枚揭钵花钱上,都是双妇人的组合,完全一样。

明扉画《鬼子母揭钵》中的三魔女样式的鬼子母(局部)
还比如,在降魔成道主题中的魔王波旬,就曾经乱入揭钵图画面,魔王波旬不仅和鬼子母联合进攻释迦牟尼,而且最后一起皈依。



明扉画《鬼子母揭钵》
而魔王波旬在外形上显然是个雄性。下图为仁寿县能仁寺的降魔变石刻中的魔王波旬。

下图为安塞大佛寺中的魔王波旬与三魔女,宣和子资料。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始于唐代的乱入,使得我们正在聚焦的第三枚揭钵花钱上,可以理解了更多的可能。不仅本花钱正面的穿下两个,可能是魔王与鬼子母向佛祖皈依 ,在反面的穿下,也可能是魔王在和穿上的鬼子母对应。
但是这里的魔王终究只是乱入,它在揭钵图的逻辑中,是缺乏生存依据的,所以他嬗变为鬼子母的同样为鬼王的半支迦,也是顺理成章的。


同样,本花钱中与其他揭钵主题花钱不同的,出现大梵天,帝释天分列佛祖左右的情形,在佛教壁画中,表现“帝释、梵天”的作品,唐代就很流行,像吴道子、杨庭光等画家在唐代两京、成都等地寺院就画过不少释梵天众图像,而成都大圣慈寺一处当时就有赵温奇、赵公祐、范琼等所画帝释梵天图68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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