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岁末的郑州，寒风凛冽，河南省艺术中心音乐厅内却暖流涌动，激情澎湃。当《红梅赞》的熟悉旋律在交响乐的磅礴烘托下再次奏响，当舞台上第三代“江姐”与台下观众齐声高歌，泪水与掌声交织成一场超越时空的艺术共鸣——“大型交响清唱剧《江姐》创演25周年回顾展演”在此刻，已不仅仅是一场纪念演出，它成为了一束穿透历史烟云的“理想之光”，映照出红色经典在当代艺术重构下的不朽生命力，更昭示着一种由歌剧表演艺术家金曼及其同仁坚守二十五载的艺术传承范式。

一、 从歌剧到清唱剧：金曼的艺术突围与经典重塑

时光倒流至世纪之交的2000年。彼时，由阎肃编剧，羊鸣、姜春阳、金砂作曲的民族歌剧《江姐》早已是中国歌剧史上巍然屹立的丰碑。然而，经典如何常演常新？在歌剧演出面临制作成本高昂、舞台调度复杂等现实挑战的背景下，著名歌剧表演艺术家金曼做出了一个兼具勇气与智慧的艺术抉择：将这部完整的歌剧经典，提炼、浓缩、再造为一部“大型交响清唱剧”。

这一创举，绝非简单的形式转换或篇幅删减。金曼所主导的改编，核心在于“交响化”与“清唱剧化”的双重凝练。所谓“交响化”，是将原剧丰富而相对分散的民族乐队配器，置于一个更加宏大、统一且富有纵深感的交响乐思维之下。河南省交响乐团的演奏在此次展演中充分证明了这一点：音乐不再仅是唱段的伴奏，它本身就成为叙事与抒情的主体。弦乐的绵密如历史长河的低语，铜管的激越似革命风暴的呼啸，木管的婉转则仿佛狱中那抹不灭的温情。交响乐强大的戏剧推动力和色彩渲染力，使得江姐的情感世界——对革命的忠诚、对同志的关怀、对敌人的蔑视、对未来的憧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立体呈现和情感升华。

而“清唱剧化”，则意味着剥离繁复的舞台布景与戏剧动作，让人声——这一最直接、最富感染力的艺术媒介，站在表达的最前沿。它要求演唱者不仅要有精湛的歌喉，更需具备极强的戏剧叙述能力和人物刻画功力。金曼作为第三代江姐的杰出代表，其艺术造诣在此得到了极致发挥。清唱剧的形式迫使表演从“演”与“唱”的结合，更深地转向“情”与“声”的浑然一体。这使得《绣红旗》中那针线里的信念、《春蚕到死丝不尽》中那诀别时的托付、《五洲人民齐欢笑》中那视死如归的豪情，都通过纯粹的声音线条和情感浓度，直击观众心灵。这种去芜存菁的提炼，非但没有削弱原作的戏剧张力，反而在音乐的纯粹性中，将其精神内核锻造得更为锐利和耀眼。

金曼的改编，是一次成功的艺术“转译”，她找到了连接经典歌剧传统与现代音乐会审美的高效桥梁。清唱剧形式降低了巡演门槛，扩大了传播范围，同时又以交响乐的现代语汇和纯人声的震撼魅力，赋予了这部红色经典符合新时代艺术欣赏习惯的崭新面貌。这正是该版本能持续上演二十五载、吸引一代又一代艺术家与观众的根本原因。

二、 理想之光：二十五周年的舞台汇聚与代际对话

二十五载春秋，倏忽而过。2025年12月21日晚的这场“理想之光”主题展演，因此被赋予了多重纪念意义。它是对一部改编作品生命力的礼赞，更是对一段绵延四分之一个世纪的艺术传承的深情回眸。舞台，成为了进行这场跨代对话的绝佳场域。

演出阵容本身便是一幅生动的传承图谱：“江姐”扮演者金曼教授，代表着经典的源头与改编的魄力；与她同台领衔的著名男高音歌唱家、郑州大学河南音乐学院院长戴玉强，则象征着成熟一代艺术家对经典的深刻理解与卓越演绎；而宋璐、关致京等优秀歌唱家，以及更多来自郑州大学河南音乐学院合唱团的年轻学子们，则是艺术薪火相传的现在与未来。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戴玉强作为郑州大学河南音乐学院院长，此次不仅是作为表演者，更是以艺术教育领导者的身份，带领本院学生合唱团全程参与，这使演出从单纯的舞台呈现，升华为一堂鲜活生动的“艺术实践大师课”。

青年指挥家牛闯执棒河南省交响乐团，展现出了对这部作品精神的精准把握与对音乐戏剧性的娴熟驾驭。在他的指挥下，乐团与合唱团（郑州大学河南音乐学院学生合唱团）达成了高度的和谐。合唱团年轻而充满朝气的声线，既保留了原作中群众歌声的质朴力量，又在交响乐团的衬托下，增添了恢弘的时代气息。他们在《红梅赞》中的合唱，清澈而坚定，仿佛是穿越时空的青春誓言，与金曼、戴玉强等艺术家的独唱、对唱交相辉映，构成了多声部的历史回响。

最动人的时刻，莫过于演出尾声。当金曼老师转过身，面向全场观众，指挥大家一同高唱《红梅赞》时，舞台的边界消失了，演员与观众的身份模糊了。台上是皓首艺术家与青春学子的携手，台下是白发老者与青年观众的并肩。这一刻，“理想之光”的主题得到了最淋漓尽致的体现：它不仅是江姐等革命先烈为信仰献身的理想之光，也是金曼等艺术家为艺术传承孜孜以求的理想之光，更是通过这场演出，在每一个参与者心中被重新点燃的、关于忠诚、奉献与热爱的理想之光。泪水在众多观众眼中闪烁，这泪水绝非仅是悲伤，更多的是震撼、是感动、是精神共鸣后的崇高体验。

三、 薪火相传：艺术传承的当代模式与文化意义

金曼与戴玉强此次联袂带领学生演绎《江姐》，为我们观察当代经典艺术的传承，提供了一个极具参考价值的范本。这一模式超越了传统的“师徒口传心授”或简单的“复排演出”，呈现出几个鲜明特征：

首先，是“研、创、演、教”的一体化。金曼作为北京大学歌剧研究院院长，戴玉强作为郑州大学河南音乐学院的院长，他们自身就是集研究、创作、表演、教育于一身的复合型艺术家。对《江姐》的传承，从一开始就带有明确的研究意识和教育目的。清唱剧的改编本身是学术思考与艺术创新的成果，而二十五周年的展演，则刻意设计为老中青同台，尤其是让学生合唱团担纲重要部分，使得传承过程可视化、可参与化。

其次，是“经典文本—现代语汇—青年受体”的有效对接。清唱剧形式是对经典文本的现代语汇转换，而借助交响乐这一世界通行的音乐语言和音乐会这一普及形式，极大地增强了经典对当代青年受众的吸引力。当年轻学子们不是在课本上，而是在交响乐的轰鸣与合唱的激荡中亲身“触摸”《绣红旗》的质感，感受“红岩上红梅开”的意境时，历史不再是遥远的文字，信仰也不再是抽象的概念，它变成了可感、可闻、可参与的音流与情感波动。

再者，是“国家记忆、艺术经典与地方文化生态”的良性互动。《江姐》是国家层面的红色艺术经典，此次在河南艺术中心音乐厅的展演，并邀请本地顶尖乐团（河南省交响乐团）和高校力量（郑州大学河南音乐学院）深度参与，正是国家级经典赋能地方艺术舞台、反哺地方艺术教育的生动案例。它一方面提升了郑州乃至河南的高雅艺术演出水准和文化品位，另一方面也为本地艺术院校师生提供了极其宝贵的、与顶尖艺术家同台演绎顶尖经典的机会，为地方文化艺术生态注入了鲜活而高标准的营养。

红梅新绽，光耀未来

大型交响清唱剧《江姐》创演二十五周年回顾展演的成功，是一束多重聚焦的“理想之光”。它照亮了金曼教授作为艺术家在经典现代化改编上的卓越贡献，其清唱剧版的《江姐》已成为中国歌剧改编领域的一座里程碑。它照亮了以戴玉强院长为代表的一代艺术家，承前启后、提携后学的教育情怀与传承担当。它更照亮了红色经典艺术在新时代焕发新生、感染人心的无限可能。

当金曼、戴玉强的歌声与千百名学生的合唱、全场观众的歌声汇成一片海洋时，我们听到的不仅是《红梅赞》的旋律，更是一种精神血脉的奔腾不息。这告诉我们，真正的经典，其价值不仅在于记录了过去，更在于它能持续地参与构建现在、启迪未来。艺术传承的最佳路径，或许正是如此：让经典以与时俱进的形态活在当下，让前辈的艺术生命在后辈的接续中延伸，让理想的星光在无数个体的共鸣中，汇聚成照亮民族精神世界的璀璨星河。

红岩精神，历久弥新；艺术红梅，常开常艳。这场在中原腹地响起的时代强音，已然谱写了一曲关于信仰、艺术与传承的壮丽和声，余韵悠长，必将激励更多人在追寻理想的道路上，坚定前行。

（作者 李仲党 来源 大象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