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贺勋的通信｜诗歌习惯与绘画形式
👆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象外
贺勋｜He Xun
真理|Truth
70x90cm
布面油画｜Oil on canvas
2022-2023
贺勋｜He Xun
钥匙花之一
40×40cm
木板油画｜Oil on woodboard
2025
贺勋｜He Xun
钥匙花之二
40×50cm
木板油画｜Oil on woodboard
2025
贺勋｜He Xun
螺旋事物
90x150cm
布面油画｜Oil on canvas
2021
〇
按：
我 （雷徕）决定将一个原计划属于个人探索的议题，变成一场公共讨论。于是，我邀请了对此议题有丰富反思与实践经验的艺术家 （贺勋），准备与之展开一场持续性对话——第三封信、第四封信……并希望在此过程中，把周边更多的朋友都“忽悠”到这场探讨之中。
贺勋｜He Xun
下一站｜The next station
布面油画｜Oil on canvas
40×50cm
2018
从协和医院倒车回宋庄，一路没座；公交玻璃反光里总闪着下一站，就是到不了家。
〇
雷徕的企图
我希望能与 贺勋就一个共同关心的主题展开对话：用我的话说， 诗歌的语法可以如何转化为绘画的形式语法；而换用他的话说，“ 文学习惯和绘画形式间的关系” 。
我们虽都看重此事，但着眼点不同：这对于他，是绘画与文学实践的具体感性方法；于我，则是探索如何将文学批评中丰富的形式理论转入绘画分析。为使对话不沦为各说各话，我设想这样一个起点：由我凭个人感觉，先行阐释他方法论中的几个 关键词，随后由他来回应我这自我中心化的刻意误读与过度阐释。以此往复，推动对话。
（另外，基于我原本的文风比较诘屈聱牙，所以现在读者们看到的，是用AI进行了通俗化改写的版本；AI同时弄丢了论述上的一些细节，我没加回去；嗯，就这样吧）
雷徕：
贺勋说的“叙述”
第1种理解：指画面本身的叙事性。它意味着对场景的描绘有其潜在的背景故事，但表达是克制的、不动声色的，追求一种意在言外的视觉效果，而非直白的情绪宣泄，也非看图说话式的直给故事。
第2种理解：如同画外小序，为画面补充背景故事。这好比江弱水论姜夔词中的小序：画面主体需清空、留白，而小序则提供了一个进入朦胧画面的“抓手”。二者既可是谜面与谜底的关系，让观者对画面的理解，可以选择在单纯情境和具体故事间摇摆；而当它们分离独立的时候，则各自实现着各自的美学。
贺勋｜He Xun
八斗｜Badou
布面油画｜Oil on canvas
300×200cm
2017
我在五环桥边一个叫滇香八斗的店喝醉过一次。
我在北京喝醉过很多次。都在夜晚。
贺勋｜He Xun
北京-纽约 ｜Beijing-New York
布面油画｜Oil on canvas
40×50cm
2019
从黑桥村到京旺家园一个倒闭超市门口有辆摇摇车，
这里可以从北京到纽约。
雷徕：
贺勋说的“对联”
指画面中形式对称或高度呼应的部分。这类似于诗歌对仗，在人工构建的同一性中，反而能强烈地释放出手感本身的、本能的差异性。
贺勋｜He Xun
钥匙 | Keys
布面油画｜Oil on canvas
130×195cm
2024
雷徕：
贺勋说的“书信”
模拟一种私密的、未完成的对话状态。它展现的是即时的内心反应，构成一种虚构的“自传”性网络，强调过程而非结果。
贺勋｜He Xun
药｜The medicine
布面油画｜oil on canvas
50x70cm
2018
贺勋｜He Xun
饭｜Rice
布面油画｜oil on canvas
50x70cm
2018
雷徕：
贺勋说的“字词”
将文字作为概念直接引入画面。这好比诗歌中以抽象词汇抒情，是对艾略特所谓“客观对应物/客观应和的事象 ”（objective correlative，即，以物象承载情感）的反叛，让“议论”本身成为抒情手段，而不再是完全依赖意象。
陆游绍兴的家里的石头断了，古人说石即云，就是不能说话了。
贺勋｜He Xun
断云｜Cloud Break
布面油画｜Oil on canvas
50×70cm
2018
雷徕：
贺勋说的“韵脚”
通过画面中次要部位的形状或色彩重复，来形成一种视觉上的节奏感，如同诗歌中的押韵。
贺勋｜He Xun
迦陵频伽（韵脚- 发音与造型）｜Kalavinka(Rhyme-pronounce and image)
布面油画｜oil on canvas
100x150cm
2019
雷徕：
贺勋说的“发音”
“声音”在此代表比视觉更抽象的表达。声音不是展示出来、让你看明白，而是一种律令、信服和神圣的习性。绘画中的“发音”，可理解为一种高度个人化的、经过趣味规范后形成的本能起手式，是形式手法上的条件反射，居于最优先的位置。
贺勋｜He Xun
种子与灯盏 | Seed and Lamps
布面油画｜Oil on canvas
160×120cm
2024
雷徕：
贺勋说的“前语言”
一种存在于意识前设中、有内容预设的表达指向，但尚未能形成具体的表达行为——对处在如此状态中的事物的画面呈现。
贺勋｜He Xun
伏藏—骨头
内径 16x24cm 连框 40x50cm
木板油画｜Oil on woodboard
2024
贺勋｜He Xun
伏藏—纪年
内径 90x150cm 连框 92x152cm
布面油画｜Oil on woodboard
2024
雷徕：
贺勋说的“出神”
在创作中，意图发生自我偏离，漂移出自制体系的表达密度，从而产生松弛感，并有不自觉的、更深层的个体情感或神来之笔被置入其中。
贺勋｜He Xun
走神-燕子
100×120cm
布面油画｜Oil on canvas
2025
雷徕：
贺勋说的“语言的空地”
指超越创作者意图、在描绘过程中自然涌现的东西。它类似于语言本身的馈赠，是对“不可言说之物”进行言说欲望的视觉模仿，带有西方否定神学传统的影子，但在当下的语境中，其目的未必是表达超越性。
贺勋｜He Xun
画是画家的家
画芯24×30cm，连框50×53cm
布面油画、油彩、异性装裱｜Oil on canvas
2025
贺勋回信的手写版
贺勋的回应
我们不约而同提到形式，当然，这是行业中最常用的词汇，而它的存在缠绕了我多年。我容易肤浅地带着情绪甚至是错觉式对事物、词语产生自己的理解。所以我对这样文本式笔谈既害怕又好奇，怕读不懂、理解不了文字的意思，又好奇自己迎难而上后会得到什么奇异的收获。
我已经对自己给出的“叙述、对仗、书信、字词、发音”等关键词产生了羞耻感，我为什么想让别人知道我在干什么？为什么要用一些词语把自己关住？
贺勋：
“叙述”
比如“叙述”，似乎要区别于“叙事”，就像是“事情”不值得说，琐碎低于整体，唠叨低于沉默。而叙述有着观察者的格局，更接近作者而非亲历者，冷静叙述比狂热表达更厉害。本质上我不是这样认为的，或许是我正在上演“职业艺术家”的认识和素养。
你提到方法论，它甚至是我的避讳，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方法。但当回看一定时长的工作后，竟也不自觉开始总结，有意识地要对自己进行展示或输出。这些关键词组成了“方法”，就像一本书的作者不要脸地给自己写了序言及导读文字，即你所说的画外小序。
贺勋：
“对联”与“书信”
我请求退回“关键词”的说法。前些年（2015-2020）我常画一对一对的绘画，原因有几个，有时起稿完发现画得不错，但又想是不是没画完，舍不得覆盖起稿便索性再画一张；有时画完觉得没画够或是还有其他表现方式，便再画一张，当一对一对挂在墙上，不免有对联对仗的观感，所以用总结性的关键词来概括，但它很快又成了启示性的开关词，便是它们进入了一个“书信”的状态，我发觉在不同画面不同时刻，自己竟也开始分身，有如不同角色的人在做同一件事。所以我将书信的状态移至绘画形式中，一张画给另一张画写信，收到信的画再回一封信。它们有了口头问答，书面往来的性质，甚至拥有了新的主体。
贺勋｜He Xun
书法家-非请莫入｜Calligrapher-By Invitation only
120x160cm 布面油画｜oil on canvas, 12x23cm 信封 ｜envelope
2017
贺勋｜He Xun
书法家-骨法用笔 Calligrapher-the Bone Method
120x160cm 布面油画｜oil on canvas, 12x23cm 信封｜envelope
2017
贺勋：
“字词”与“发音”
你总结的没错，“让议论本身成为抒情手段”。我的“字词”创作稍复杂，在2017~2020年，我画了一些关于文字的绘画，开始是被意义的吸引和与场景共鸣，继而演化为对认知的质疑，想在获得意义后又脱去意义的衣裳，试图得到某些平等的字词。有意义的是，我的努力失败了，最后，它们成为了我与读者共享的一段命运。对于韵脚，实际是不太可能实现的课题。“以音入画”是我的语言错觉，是叙述时形色、结构的蹩脚经验和动作，是羞涩又隐秘的方言。对，方言，是他人发不出的声音，是卡顿的表达和转译，是面对绘画、语言、形象这样的大词时，你以什么结构，如何组织它们的第一直觉。
贺勋｜He Xun
先锋｜Pioneer
布面油画｜oil on canvas
50x70cm
2018
贺勋｜He Xun
广场｜Square
布面油画｜oil on canvas
50x70cm
2018
贺勋：
“发音”与“前语言”
我以为通往语言有一把钥匙，是你所说的意识中的钥匙，它不是金属材料和锯齿数据的组合，是一句咒语真言，是所有元音的集合，是无序的福音，就像婴儿伸手向前抓取什么，急切的叭叭吗吗啊啊哦哦，你很难想象却一下就理解了为什么有了“爸爸”，有了“妈妈”，这便是语言的种子，它们生长出了世世代代的人得以生活和沟通的世界。
贺勋｜He Xun
种子｜-Llam Seed-Llam
布面油画｜oil on canvas
100x120cm
2022
贺勋：
“出神”
我常在面对司空见惯的问题、常识时出神。谈天时听错的一个词，观察时看错的形色，问题时跑偏的回答，写作时写错打错的一个字，调色时冷了暖了的一块颜色，不小心蹭刮的口子。日常与非日常的语言，都生长着自己的穴位和伤疤，可以通过针刺、揭开、愈合、敲打得到切身又神秘的体验。
贺勋：
“语言的空地”
说到语言的空地，更多是对自身语感的反省、纠正、整理和修复，确实不涉及超越性，反倒更接近一次停顿，一次等待，看看路还可以通向哪里，今年种的种子会不会发芽，什么时候发芽？
贺勋｜He Xun
静物-家庭成员 | Still Life – Family Members
布面油画｜Oil on canvas
60×80cm
2024
也许我说的 文学习惯更像是说 我的情感和经验，而 我的形式是 情感的形式，像一个病句：我的结构、我的材料，以及组织方式，是同一个东西。
〇
贺勋｜He Xun
育儿百科｜Parenting Encyclopedia
10x23x10cm
书籍，绳，书信｜book, string, lette
2017-2021
在工具书《育儿百科》的书口处给亡母写信，汇报自己的家庭和工作情况。
贺勋｜He Xun
我离开黑桥可能不快乐但徐渠可以去纽约
I could get unhappy to leave Hei Qiao but may Xu Qu go to New York
100x200x8cm
灯｜LED
2015
与好友谈论“形式”，争吵说出的话，做成灯箱。
贺勋｜He Xun
黑桥纽约（小） Hei Qiao, New York (S)
130x150cm
现成品上织物embroidery on ready made
2021
购得纽约曼哈顿夜景装饰布，将“我离开黑桥可能不快乐但徐渠可以去纽约”字样模拟灯箱缝制于曼哈顿夜色中。
贺勋｜He Xun
门和灯 Door and Lamp
120x160cm
布面油画，书信 oil painting on cloth, letter
2017
&
左先生 Mr. Left
尺寸可变 variable size
路灯上油画painting on road lamp
2021
贺勋｜He Xun
飞鸟寺：灯｜Stray Birds Temple: The Lantern
拾得物（风筝、蜡烛）
Found objects (kite, candle)
2023
拾得残破风筝，钉在木棍上，在木棍一端点蜡烛，使之在旋转中保持平衡。
贺勋｜He Xun
飞鸟寺：北斗｜Stray Birds Temple: The Big Dipper
拾得物（布、瓷、墨鱼骨、硫磺、灯盏、药材）
Stray Birds Temple: The Big Dipper, Found objects (cloth, porcelain, cuttlefish
bone, sulfur, oil lamp,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materials)
2017
拾得发卡夹板，将其背面缝线视为北斗星图，将其供奉。
贺勋｜He Xun
飞鸟寺：西方 Stray Birds Temple: The West
拾得物（木挂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