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位于西城区广外大街越都荟2楼的“中国歌剧舞剧院艺术培训中心西城区基地”停业,据不完全统计,近500名学员的预付费用难以追回。
有家长向有事儿@新京报(微信公众号:知道News)反映,此前从未从机构老师处得知退课消息,还有家长称,停业公告前被告知停课一周,原因是“老师有事儿”。
对于此事,中国歌剧舞剧院艺术培训中心表示目前与该培训机构无合作关系。西城区文旅局回应,正在协助对接其他培训机构进行转课。
机构停业未告知,家长遭遇退费难
11月8日,打算给孩子约课的杨群(化名)从中国歌剧舞剧院艺术培训中心西城区基地前台老师处得到回复,因为老师有事儿,要停课一周。
杨群为孩子在该机构报了近2万元的声乐与舞蹈课,上了一年半时间,费用还剩一万元左右。这之后,她没有等到复课通知,却等来了一纸停业通知。
11月13日,这家位于西城区广外大街越都荟2楼的培训机构贴出了公告:“由于本公司经营不善,导致资金周转困难,入不敷出,现积极配合相关部门解决此事,暂停本公司一切培训课程,进行停业整顿。退费事宜可与本公司负责人协商解决或前往法院诉讼解决。”

该培训机构贴出的公告。受访者供图
“幸好当初没有报大课包。”另一名在此报课的家长刘霞(化名)说。她在该机构给孩子报了3600元的小课包,孩子上了七八节不太喜欢,不想再去,于是今年9月她向该机构提出退课,在结清违约金后,机构回复可以退1800元。到了10月份,钱还未到账,刘霞追问此事,机构反馈需要等11月20日才能由财务统一退款。一直到11月18日,刘霞带孩子去上同楼的书法课,才发现这家机构已经锁门了。
“我们拉了一个家长群,有些家长在他们停业前还续课了,有些家长被告知停课是由于电路维修,家长觉得不对劲,去问物业才得知倒闭了。我也从来没有从老师那里得到退课的消息。”刘霞告知。
部分老师表示,该机构已欠薪几个月,对于停课他们也觉得很突然。
该机构张贴的公告末尾列出了“校区校长:李校长”“负责人:徐其振”的联系方式,记者相继拨打两个电话,前者未接听,后者接听后证实了机构停业的消息。对于公告上说的“退费事宜可与本公司负责人协商解决”,徐其振表示无法退费,因为账上几乎没有现金。
西城区文旅局相关负责人表示,该机构并没有跑路。记者从西城区文旅局获悉,该机构停业后,文旅局敦促机构负责人给出学员名单及剩余课时、金额,并转到家长微信群里。记者从该名单上看到,涉及的学员共有498人,实充余额达265万余元。
机构称有授权,“中歌”说已解约
“我们给孩子报了声乐课,当初选择这家机构是看重中国歌剧舞剧院的背景,现在机构倒闭,中国歌剧舞剧院难道不应当承担责任吗?”家长苏郝(化名)对记者说。
刘霞也表示,当初是冲着“中歌”的牌子来的,觉得和“国”字头单位挂钩应该很靠谱,资金和教学质量有保障。
目前,在一些平台上仍能搜到该机构,其全称为“中国歌剧舞剧院艺术培训中心(西城区基地)”,在其停业公告末尾,落款则为“北京素艺馨音文化发展有限公司”。
记者查询“天眼查”平台,该公司登记状态为“存续”,但因登记的住所或经营场所无法联系而被列入企业经营异常名录。此外,教育培训并不在其经营范围内。
中国歌剧舞剧院艺术培训中心这一机构的确存在。在中国歌剧舞剧院官网,记者看到关于该机构的介绍——“中国歌剧舞剧院艺术培训中心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和旅游部直属艺术院团中率先成立的艺术培训机构,拥有二级法人资质”。徐其振称,中国歌剧舞剧院艺术培训中心给了他们授权:“我们肯定是有关系,没关系也不敢挂着这个名字。”

西城区广外大街越都荟2楼,该培训机构已关门停业。受访者供图
记者致电中国歌剧舞剧院艺术培训中心,一名工作人员却否认了两者的关系:“他们早就不是我们基地了,合同早就到期解约了,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他们还打着我们的旗号,肯定是他们违规了。”
西城区文旅局一位工作人员证实了上述说法,表示该机构在2023年9月之前有中国歌剧舞剧院艺术培训中心的授权,之后就没有了。今年年初,文旅局还曾要求该机构停止使用中国歌剧舞剧院艺术培训中心的证书。
不过,直到停业之前,该机构依旧在使用该名称。
西城区文旅局:帮助协调其他机构承接余课
对于该机构倒闭一事,西城区文旅局回应新京报,该局于11月13日接到家长的退费诉求后前往现场,联合西城区“双减”专班、属地派出所等部门开展处置工作,敦促该艺术培训中心梳理学员台账、尽快拿出解决方案。
鉴于该艺术培训中心无力退费,目前采取的措施是,对同意到其他机构进行销课的家长,统计其需求,并协助联系周边资质好的机构吸收接纳学生,竭力减少家长损失。
对于转课的具体安排,文旅局一位工作人员透露,文旅局搭建了交流平台,让涉事机构与周边其他培训机构进行商讨,包括承担多少学员、承担哪些类型课程等细节。如果确定下来,将由双方机构签订协议。
转课是否会涉及额外的费用?该工作人员坦承:“我们跟涉事机构提了要求,尽量不要让家长再掏钱了,因为本来就是机构这边的问题,让机构自己想办法找一部分资金,把课程给续上。但如果他们实在找不来钱,可能需要家长承担一部分课程费用,看家长是否能接受。”
追问:教培机构屡爆雷,如何从根源解决问题?
“他(徐)说没钱,我觉得是不可能的,我们有自发的统计,也有群发的缴费表格,这一两年家长充了几百万,正常生活经营不会缺钱。”对于徐“没钱”的说法,杨群并不相信,她怀疑资金是被提前套走了。西城区文旅局工作人员表示,该机构资金流水和资金转移的情况,需要进入法律程序后,由法院对其名下财产进行查询。
“这件事情本质上还是预付费的问题。”中国法学会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研究会副秘书长陈音江分析。
他介绍,预付费指的是商家提前收款,但没有提供完全的服务,资金应当仍属于消费者。在现实中,商家可能将预收的费用用于生产经营,也可能通过合法或非法途径转走,最后破产。
这种情况下,法律维权的途径有两种。一种是企业经营不善、没有跑路,相当于违约,需要继续提供服务或赔偿相应损失;一种是恶意跑路,涉嫌非法诈骗,可以由公安部门立案调查。然而,对于一些轻资产的企业,破产清算后的资金可能连人员工资、税收都不够支付,导致消费者很难要回钱。
家长苏郝表示,近些年教培机构倒闭跑路的新闻不少,他对于退费不抱太大希望,最理想的情况就是顺利转课。杨群也称,她接受转课,因为当下没有别的办法。
陈音江介绍,转课相当于合同变更,消费者可以同意,也可以不同意。“看起来是有选择,其实是没有选择,因为不同意最后也要不到钱。如果同意,可能得到的转课条件苛刻一点,可能要再支付一部分钱,也可能面临接手机构服务标准缩水。”
“退费不是主要的,应当从源头上杜绝。我们现在对任何一个机构都不敢轻信。教培机构是不是应当报批审核?是不是要设置第三方账户,一开始就进行资金监管?这些信息,教委和文旅局是否应该公示?我们自己查不到这些信息。”刘霞说。
据了解,2022年6月,北京启动施行了《北京市单用途预付卡管理条例》,其中提出,建立预付卡预收资金存管制度,纳入存管管理的经营者应当在存管银行开立预付卡预收资金专用存管账户,将符合规定要求的预收资金存入专用存管账户并按照规定方式支取。
不过,西城区文旅局一位工作人员透露,目前没有对企业必须使用监管账户、不使用会如何处罚的规定。杨群则称,自己从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账户。
“《条例》施行三年多了,有一些地方规定得不细,落实得也不是很好。”陈音江表示,《条例》中提到,实行资金存管的行业、纳入存管管理的经营者范围计算、资金存管的要求、资金支取方式等的具体办法,由市行业主管部门会同地方金融监管部门制定并报市人民政府批准后向社会公布,这些都有待相关部门去做。对于预付费机构是否必须使用资金存管、不使用算不算违规等,也没有明确的说法。
他认为,一方面,该《条例》应当进一步完善,对模糊地带的问题进行明确规定,人大可以开展立法调查执法调研,督促实施,相关部门要结合实际进行总结。另一方面,相关行业部门应当将预付费管理落到实处,确保消费者的资金安全。对于未进行资金存管的企业,即便没有处罚条款,行业部门也可以约谈或通报;对于有资金存管的机构,行业部门可以进行名单公示,同时公示其存管金额、比例等有效信息,让消费者在选择机构时有所依据,也是间接鼓励企业积极存管。作为消费者,在预付费时注意缴纳金额不要太高、周期不要太长,否则风险更大。
西城区文旅局向新京报记者表示,该局将继续加强对《北京市单用途预付卡管理条例》《北京市营利性文化艺术类校外培训机构培训课程预付费管理办法(修订)》的宣传普及,进一步指导企业深入推进营利性文化艺术类校外培训机构预付资金监管工作,提示家长校外培训一次性缴费勿超5000元,避免“退费难”“卷款跑路”等风险。
新京报记者 戴轩
编辑 张磊 校对 薛京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