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新闻网2025年11月16日讯(记者 张玲)1985年某一天的下午,颜为昕和同学们跟着湖滨小学的外教老师到深圳美术馆看展,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在美术馆看到绘画原作,一直到闭馆才走。40年后,他还记得这次看展给年幼的心灵带来的震撼。
2025年是颜为昕在美术馆领域工作的第28个年头。这天是周一闭馆日,他来到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以下简称两馆),站在3楼的台阶上,闪着不锈钢和钢架结构清冷的光,室外的阳光洒进来,超大空间的展馆和往日感觉又有不同,非常的静。

少年美术馆奇幻之旅
上小学时发现了美术馆这样的宝藏地之后,“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去看展。没人教我,就是觉得特别神圣。所以大学毕业后能够到美术馆工作,可能跟我这段经历有关吧。”1997年,颜为昕大学毕业后到关山月美术馆上班的第一天,他觉得像回到了自己的第二个家般亲切。带着这份热爱,美术馆运营管理成为他一生的事业。
“经常有身边的朋友问我,带小孩去看美术馆要不要做功课?要不要先普及一下?我说不用,千万不要。”他认为,每个孩子对未知的兴趣和探索都是特别珍贵的,过多的干预反而会限制他们的想象力。
策展之路:从深圳到全国,从设计到文化
作为中国设计大展的策展人,颜为昕连续三届参与了这一国家级展览的策划工作。谈及策展过程中的挑战与困难,他坦言:“从接到任务到筹备完成,整个过程特别艰辛。”
从2003年开始,关山月美术馆便以“设计深圳”为主题,开启了对中国近现代设计的收藏与研究。正是有了这些基础,2011年文化和旅游部决定将中国设计大展放在深圳举办。

“策展的过程,是从国家角度探讨设计的文化价值。”颜为昕说,设计涵盖了经济、科技、国土等多个领域,但从文化的角度去谈设计,却是一个全新的课题。他带领团队,从2008年奥运会作为节点,系统梳理了中国设计的发展脉络。此时,中国设计大展此时已经不是文化的事,还要囊括中国经济社会建设的方方面面,包括高铁、探月工程、宇航员宇航服和宇航手表等。
4个团队12个策展人开启全国路演。“我们跑了国内13个城市做路演,征集了4万多件与设计有关的作品,最终筛选出了14件优秀作品。”
2008年的12月7日,深圳正式获颁“设计之都”,当天也是深圳全民创意设计日。2012年12月7日,莲花山下市民中心广场上,中国设计大展开幕了。仿佛冥冥中的巧合,“这一刻,代表着我们这个国家设计门类从此有了自己的声音。”
颜为昕印象特别深刻的一个展品是俞孔坚老师在市民中心布置的一片麦田,如果把中国设计大展比作麦田,那么金黄的麦垛就是中国设计进入收割呈现出的成果。
用艺术为深圳写一封“情书”
作为深圳文化界的领军人物,颜为昕对深圳的文化定位有着独到的见解。“深圳是一个没有包袱却扛着包袱前行的城市。”他表示,深圳虽然缺乏传统艺术积淀,但设计却成为这座城市最具代表性的文化类型之一。

“从关山月美术馆到两馆,我们一直在探索如何通过设计来呈现深圳的新特色。”颜为昕说,设计不仅是艺术的表现形式,更是城市发展的重要驱动力。
1997年他在关山月美术馆工作时,正赶上“中国美术馆的春天”:1997年4月广东省美术馆,5月何香凝美术馆,6月关山月美术馆陆续开馆。
广东开创了以艺术家个人名字命名美术馆的先河,当时全国最大的个人命名美术馆就是深圳的关山月美术馆,面积16000平方米,按照国家级美术馆运营。颜为昕开车接中国美术馆馆长杨立舟来关山月美术馆参观时,杨馆长特别激动特别兴奋。
2018年之后,国内美术馆包括民营美术馆再度迎来蓬勃发展阶段,深圳2012年提出来要建设两馆,也是为了让文化设施与经济发展水平相匹配,与城市的软实力相匹配。

深圳两馆内部空间。(张玲 摄)

颜为昕在两馆。(张玲 摄)
深圳两馆在这样的背景下建立起来,用全新的运营制度——即在理事会下经营,有自主收入。这也是世界上大部分的美术馆展览馆在做的事情,包括卢浮宫 、大英博物馆、蓬皮杜博物馆等,它们都通过自己的藏品吸引了大量的游客,也产生了很大的门票收入或经营收入。但是,这些收入都不足以维持美术馆高品质地运作,这个时候政府的补贴就是非常有力的支撑。
关山月美术馆2004年取消门票免费开放。2012年开始,关山月美术馆的文创、咖啡厅、素食餐厅的商业经营模式也健康地运转起来,2014年开始观众数量再上一个台阶。
在关山月美术馆工作了22年之后,2019年颜为昕来到深圳两馆主持工作。他的设想是,除了政府补贴外,要让深圳两馆有尊严有能力地创造更多属于它的价值。
深圳两馆第一个收费展就“火”了
在其他城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的展览馆一定是分开的,但是深圳土地面积有限,用在文化建设的核心地段的面积寸土寸金。颜为昕认为,这既是深圳的痛,也是深圳的幸。深圳市政府当时下定决心建设包括两馆在内的十大文化设施是非常有远见的,而深圳两馆将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融合在一起,是缘分也是巧合。
深圳两馆的第一个收费展是“梁思成与林徽因手稿展”,门票一张售价128元。颜为昕和同事在网上买来竹帘刷上防火漆,与设计师一起在展厅做了一个湖面效果的陈列。结果,这个展的门票卖爆了。

颜为昕笑着说,如果是100年前有了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那么当代艺术的馆长一定是林徽因,城市规划馆的馆长一定是梁思成。他们俩在100年前的牵手冥冥中把这个命题给了我们。
打破边界:艺术与科技的“化学反应”
在深圳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的玻璃幕墙前,激光投影仪将整面外墙变成928平方米的巨型屏幕,年轻艺术家的新媒体作品在此流动。这是颜为昕推动的“全球首个光美术馆”计划——他试图让艺术从展厅走向街头,成为城市呼吸的一部分。

颜为昕亲历了这座城市从“制造工厂”到“设计之都”的蜕变。如今,他将艺术与科技、传统与当代、本土与国际编织成三条主线,为深圳的文化基因写下注脚。
“我们做的不是传统展览,而是打破所有边界。”这种“打破”也体现在展览策划中。Anish Kapoor(安尼施·卡普尔)个展期间,颜为昕团队用两个月重写晦涩的学术讲解词,用“人话”让观众理解抽象艺术。展览上线后,观众量爆发式增长。


传统与当代:在“深圳时间”里寻找共振
“当代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它藏在传统里。”颜为昕策划的“时代的当代”系列中,徐悲鸿1917年的作品与当代艺术同台展出。观众惊讶地发现,百年前的人体画依然充满现代性。“中国画的当代性,在于每个画家对时代的理解。”他认为,深圳的国际化需要扎根于自身文化血脉。


为此,他发起“深圳时间”计划,邀请所有在深圳创作过的艺术家为城市创作一件作品,安尼施卡普尔选择其象征东方哲学与城市精神共生的架上绘画作为深圳馆藏。

未来愿景:让美术馆成为“非功利”的引力场
“什么是好的展览?好的展览就是你愿意来看两次。”颜为昕说。数据显示,深圳两馆的观众中,省外及香港游客占比逐年上升,徐悲鸿展期间达11%。

面对AI与数字化的浪潮,他更关注“如何向AI提出好问题”。“美术馆要成为公众与艺术对话的桥梁,而非答案的提供者。”他透露,团队正在与清华大学合作开发基于四年观众行为的大数据模型,未来将用AI分析展览的“情感温度”。
对他而言,美术馆是这座城市最柔软的角落——它不生产GDP,却让深圳人愿意为艺术多停留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