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元年(1399年)七月初四,北平布政使张昺、都指挥使谢贵带兵包围燕王府,不料却被朱棣擒杀,燕军趁机夺取北平城,燕王朱棣正式宣布誓师,以“清君侧”的口号起兵,“靖难之役”拉开序幕。
明朝建文四年(1402年)六月十三日,燕王朱棣统率的北军踏入金陵城,南军的都城陷落,皇帝朱允炆下落不明。
大明王朝这场皇权争夺战,以燕王朱棣成功夺位而结束。
初登大位的朱棣,迫不及待地清算建文朝的忠臣良将,无所不用其极,手段残暴,简直令人发指,被株连的无辜者达数万人之多。
最令后人记忆深刻的,当属杀方孝孺。
方孝孺一代大儒,建文帝继位后被召为翰林侍讲,不久升迁为侍讲学士、文学博士,是个典型的读书人,在朝中做的工作也多与文学和教育相关。
攻入金陵城后,朱棣需要有人为其起草登基诏书,方孝孺名气足够大,被朱棣找了去。
站在大殿前,方孝孺一边痛哭建文帝,一边大骂朱棣!
朱棣忍着性子陪着笑,“先生不要伤心,我的本意没想要夺取皇位,更不想害建文,本王只想做周公,好好辅佐成王!”
方孝孺横眉冷对,“你的成王现在在哪里?”
“已经自焚而死了!”
“那为什么不拥立成王的儿子为皇帝呢?”
“国家有赖于成年的君王。”
“为什么不立成王的弟弟?”
......
一番唇枪舌战,行伍出身的朱棣,自然不如读书人方孝孺,更何况真理本就在方孝孺一方。
辩不过方孝孺,朱棣收起笑容,冷冷地回答,“这是我们朱家的事!”
然后回头示意左右侍者,将纸笔摆在方孝孺面前,不容推辞地说道:“先生只管起草我的诏书就好!”
方孝孺把笔狠狠掷在地上,边哭边骂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诏书我绝不能起草!”
朱棣大怒,“你就不怕我灭你九族吗?”
“灭十族又如何!” 方孝孺一脸轻蔑!
不久后,方孝孺被处以凌迟极刑,株连十族,被害亲友共计873人。
如果说杀方孝孺是因一时恼怒,朱棣对另一个读书人,却是真真切切地恨之入骨。
此人便是铁铉!
朱棣领兵直下金陵,破城登基做了皇帝后,再派兵回攻曾经的伤心之地——济南!
济南城破,守将铁铉被俘,押送入京师。
朱棣端坐在高高的大殿上,他要以胜利者的姿态和皇帝的威严,一洗曾经的挫败和耻辱!
但铁铉却头颅高昂、身板笔直,始终背对着朱棣,不但不跪,连正眼也不瞧一下这位胜利者,满脸的轻蔑和不屑!
对朱棣的问话,更是如若罔闻,只自顾自地破口大骂“乱臣逆子!乱臣逆子!”
朱棣大怒,为泄心头之恨,命人割下铁铉的耳鼻,煮熟后塞入铁铉的口中,无耻地问:“味道如何?”
铁铉大声答道,“忠臣孝子的肉,岂能不好!”
朱棣下令凌迟极刑,铁铉骂声不绝,直至咽气,死后尸体还被下了油锅。
这个典故被记录在《明史纪事本末》中:令一顾不可得,割其耳鼻,竟不肯顾。熟其肉,纳铉口中,令啖之,问曰:“甘否?”铉厉声曰:“忠臣孝子有何不甘!”
朱棣为何如此憎恨铁铉呢?
对朱棣来说,铁铉就是其起兵路上不堪回首的记忆!
起兵靖难刚开始的几个月,朱棣领导的北军出师异常顺利,连战连捷,不但控制了北平城、扫清北平周边州县,有了稳定的根据地,之后又大败耿炳文、李景隆统领的南军,朝廷葬送数十万兵马,而朱棣的燕军却越打越多,兵锋直指山东重镇济南。
就在济南城下,朱棣的好运没能延续!正好相反,济南成了朱棣噩梦开始的地方。
在朱棣看来,朝廷的军队一路败退,已经毫无斗志,人心惶惶。济南城守军不多,都指挥盛庸又是一个没有大战经验的无名之辈,济南城已不在话下!就连朝廷也觉得,济南城被燕军攻破没什么悬念。
但,战争不是兵力推演,发生阴沟里翻船的事,根本用不着意外。
济南城里南军兵力不多,城外也不及重重设防,但守军在盛庸的领导下意志坚决。
更重要的是,在此关键时刻,济南城里还来了一位猛男!
山东参政铁铉本是文官,从来没打过仗,也从来没想过日后会领兵打仗。济南攻防战发生时,铁铉正为南军押运粮草,得知燕军围城,铁铉火速赶往济南,和盛庸一起坚守济南城。
无名之辈盛庸和从未打过仗的铁铉,都非无能之辈。危难关头,“庸、铁”组合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燕兵围困猛攻济南城三个月有余,却毫无进展,寸步难行。
时间在朝廷一方,朱棣消耗不起!燕军只有强攻一途。
久攻不下,朱棣准备了引黄河之水灌淹济南城的毒计。
铁铉听闻,大惊!急忙派人出城,表示为保全城中百姓,愿意向朱棣投降。
一路南征,闻风而降的朝廷官员不在少数,何况大祸将至,铁铉投降合情合理,朱棣深信不疑。
朱棣大摇大摆引军进城受降,当朱棣走到城门正下方时,城楼上的千斤闸突然落下,将朱棣所骑的高头大马压成肉饼。如果不是丝毫之差,压成肉饼的将是朱棣本人,虽逃过一劫,但惊魂未定!
气急败坏的朱棣,再也顾不得“斯文”,架起一排大炮,想“万炮”齐轰济南城。
可是没等燕军开炮,铁铉令人在城墙上挂出了明太祖朱元璋的灵位!军中兵士面对老皇帝的神位,没有一个人敢开炮。
朱棣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就是不敢下令开炮。
炮击济南城将变成炮打朱元璋,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起,在以孝治天下的封建王朝,朱棣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朱棣大军在济南城下,只能望洋兴叹!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就是冬天了,燕军实在是耗不起!
朱棣无奈,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下令大军弃济南城北撤。
“可恶”的盛庸和铁铉,趁朱棣的大军北撤之际,居然大开城门,引兵一顿冲杀,燕军死伤无数,燕军的后军都督陈亨被砍成重伤。
济南一役,朱棣陷入绝望,开始怀疑当初起兵决定的正确性,甚至在考虑“靖难”的旗帜还能打多久?几乎丧失了斗志!
好在朱棣的背后有高人姚广孝,帮其重新制定方略,燕军南征不再取道济南,也不再攻城掠地,大军直赴金陵城!
打得让朱棣怀疑人生的铁铉,实在是“可恨”!
方孝孺是天下读书人的种子,更是文人的楷模,对于新朝象征意义重大。
这一点朱棣心知肚明,一开始并不打算杀他,却终因一时情绪失控,留下了诛灭十族的恶名,哪里还有仁君圣君的影子!
铁铉坚守城池攻击燕军,只是忠心事主而已!两军对垒,生死一线,又有谁不使尽浑身本领?能大败燕军,只是说明铁铉有杰出的军事才能!
攻破南京城,登基称帝,大局已定,铁铉的存在对新朝已毫无威胁可言。朱棣再回过头来找铁铉秋后算帐,残忍报复,杀害一个忠心且有才能的大臣,实是心胸狭隘,哪里有君王的心胸和气魄!
方孝孺虽死,但其忠贞不渝的气节永留史册!
铁铉虽死,但从明代中叶开始,济南出现了铁铉塑像,建有设立铁铉等人祀位的“七忠祠”,在山东各地,还有数不清的“铁公”祠庙,人民将铁铉视其为乡土神或城隍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