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6月24日下午,中原军区第一纵队第一旅旅长皮定均和政委徐子荣,奉命快马赶到第一纰队司令部。司令员王树声向两人下达命令:“为了粉碎蒋军的阴谋,根据上级指示,军区主力将突围到陕甘宁边区,并决定留下一旅作掩护,详动迷惑敌人,把敌人拖住,以保护主力安全突围”。
王树声的意思不言自明——丢卒保车,他知道这个“卒”的结局,皮定均和徐子荣当然也知道,但接受任务时,两人义无反顾,坚决执行。
临走的时候,王树声表情凝重,他低声对两人说:“你们几个旅干部每人准备一套便装……”
在回去的路上,皮定均语气低沉却无比坚决地对徐子荣说:“我们不准备便装”。
“对,我们要和同志们在一起”!徐子荣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上级给一旅的安排是拖住敌人三天就算完成任务,三天以后相机行事。可是在对手近30余万兵力如铁桶般的包围圈中,一支七千人的部队能坚持三天吗?
天无绝人之路,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成全了皮定均,在敌重兵之下,他能把20余里战线上佯攻的部队收拢回来已经是一个杰作了,在向东佯攻后,七干余人顺利集结,调头向西,追赶主力,中途又转身又向南穿插,然后隐匿在一个只有六户人家的小村中。
在离村不远的公路上数万敌军浩浩荡荡地向前紧追,此时,如果敌军的侧方有搜索队,或有散兵到村中游荡,或如果有奸细去告密,后果则不堪设想。皮定均的胆略是超人的,他这一招,别说敌人想不到,就连自己的战士们也不知身在何处。
躲过追兵从小村庄再出发后,部队便与上级失去了联系,无奈之下,皮定均命电台直接联系延安。不久后传来延安的指示,电文只有重复的两个字:快走!快走!快走!
“快走,甩开敌重兵围追堵截,去苏中解放区与兄弟部队会师”。就在这一天,皮定均一锤定音——部队向东进发。
这几天,部队虽于险境中东行西进,行色匆匆,但还能适时休息,并且还顺手打下几个村镇,得到不少给养。在突破清风岭、闯过磨子潭后,即将进入皖中平原。
皖中平原,地处蒋阵营腹地,交通便利,蒋军乘火车、汽车几个小时就能把数万兵力机动到任意一个地方,而在一旅的背后,几个师的追兵正步步紧逼,还有侧前方的几万桂军随时准备截击目标,只要一旅在任何一个地方被咬住,用不上几个小时便插翅难飞。
皮定均召开动员大会:“必须加快行军速度,要赶在敌人防线没有建立起来之前,突破皖中平原,为此,我们再来一次轻装,彻底轻装,除了武器弹药和身上穿的衣服鞋子,其他东西一律甩掉,时间就是胜利,我们只能昼夜连续行军,飞跃皖中平原,才能争取突围的最后胜利”。
一旅的老兵们,终生都忘不了皖中平原的急行军,当时只有一个字:“走”!白天走,夜里走,不停的走。皮定均把自己的官兵们走得筋疲力尽,难以承受,也把围追堵截的敌人搞得蒙头转向,连滚带爬。
皮定均亲自率领前卫团在前面探路,在敌重兵的空隙中日夜不停地行军,在经过几个敌人驻军少的村镇时,兵不血刃突袭拿下,缴获的枪拿不走,烧掉,俘虏也放掉,部队不做停留,迅速通过。在到达凤阳县附近时,皮定均下令:“吃饭,吃完饭立即出发”。
体恤战士的二团团长钟发生见部队太过疲劳了,官兵们几乎都到了体力的极限——真走不动了,于是建议皮定均必须得休息一天了。
“不能休息,走”!皮定均态度坚决。
这两个共同开辟豫西根据地的多年老战友吵了起来,性格暴躁的钟发生已火冒三丈,他指着皮定均大骂:“什么英雄,怕死鬼!怕打仗吗?在这里让战士们休息一天,敌人来了,老子干他”!
脾气更加火爆的皮定均此时却忍而不发,只是对着钟发生和几个像他一样都希望躺下睡一觉的部下大喊:“同志们,如果我们在这里停三个小时,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走,服从命令”!
心慈面善的政委徐子荣看到战士们实在是疲惫不堪,心也软了,他也对皮定均说:“部队太疲劳了,是不是稍稍休息一下”?他的意思是休息几小时。
皮定均不为所动,政委的面子也不给:“敌人在追我们,堵我们,比我们多好几倍,如果部队损失了,对不起组织,吃了饭就走”。他对命令丝毫不动摇。
钟发生团长,这个1955年被授予大校、1961年晋升为少将的红军老战士,一个真正的军人,虽然与旅长有分歧,嘴上还在骂骂咧咧,但旅长命令一下,立即组织队伍启程,在执行上绝不打折扣。
据说王震率359旅在中原突围时也是拼命的走,359旅的干部战士也不少一路骂骂咧咧,以往脾气火爆、沾火就着的“王胡子”当时却毫不在意,假装听不见,只是不断催促部队快走。在到达延安后,全旅集合,王震在队伍面前大声宣布:“从今天起谁也不准再骂我了,如果再有骂我的,老子饶不了他”。不过皮定均在成功突围后,没有听到发表这样的声明。
连续行军,不停的走,中间还打了几个小仗,第五天傍晚,到了津浦路边上,“过了津浦路就是根据地”的口号终于要成为现实了。
敌人也摸到了皮旅的踪迹,附近几个乡镇的蒋军清巢出动,想把皮旅截击在根据地边缘。
“把炮弹、子弹全部打光,一发也不留”,这是皮定均在整个突围途中下达最痛快的一道命令。20多天了,他哪能与敌人硬拚?现在到了根据地,他什么也不怕了。
在与迎接他们的兄弟部队会合在一起时,一旅的官兵们激动地抱在一起,热泪盈眶,说不出来一句话——他们终于杀出来了!一旅的女同志对着怀里的孩子哽咽着:“孩子,到家了,到家了”!参加一旅突围的女同志一共23人,有两个孩子降生在千里跋涉中。
五天五夜的不停急行军,皮定均此时再也没有一点力气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饭团,狼吞虎咽地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