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作为中国古代的显学,经学与史学的渊源颇深。
它们同宗同源,都可以上溯到先秦时期的六经,六经亦经亦史,不分经史。
秦朝时焚书坑儒,经史遭到短暂的冲击,然而依旧保留下了传承的火种。
汉武帝时,儒家经典正式成为官学,经学独尊,地位显赫。
同时司马迁著《史记》、班固撰《汉书》,经史分别开始成为独立的学科,呈现出分离的趋势。
但经史发展从来不是孤立的,二者相互作用、相互渗透,共同对我国古代的文学和历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先秦:亦经亦史,经史不分
经学与史学有共同的渊源,皆起源于先秦。
“经”在原初意义上即指织物的纵线,与“纬”相对。
在此基础上进行引申,“经”又包含了自然循环中的经络、经脉之意。
后来经过人们的化用,“经”字从指代自然情状演化成指代人文社会,有了“治理”的含义,被用以指代“书”。
先秦时,不同学术流派的重要著作和官府的图书典籍,都可以称为“经”。
西汉以后,儒家典籍成为官方经典,“经”的范围变得狭窄,拥有了“恒常不变”的纲常化、神圣化色彩,也就是《说文解字注》中所说的“三纲、五常、六艺,谓之天地之常经”。
其中,六艺亦可称六经,指《诗》、《书》、《礼》、《乐》、《易》、《春秋》。
将六部典籍合称为六经,其实最早载于《庄子》。
由此可见,
六经应当在先秦时期便已基本成书。
先秦时诸子百家各学派有不同的选本,以《书》为例,《墨子》一书引《尚书》篇名29种,与后世书中一致的只有6种,而儒家荀子引用《尚书》14条,与后世所传大体相同。
一般认为,六经是由孔子系统整理和广泛传习的
,儒家一派编订的选本也在历史发展中成为主流版本,六经从诸子百家普遍推崇的经典变成了儒家的专用经典。
古人还认为六经都是先王典籍,具有史的性质。
在原初意义上,“史”指的是记事,也指负责掌书记事的官职或担任这种官职的人,后来才慢慢拥有了史书的含义。
周代重视史官的设置,史官开始具有多方面的行政职能,并从自己掌握的历史资料中选择一部分编纂成书。
《汉书·艺文志》中说古时“
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
。”
这种说法是将六经中的两部当作了史学渊源看待。
自古以来不少文人学者将六经看作先秦的史书和史料,认为六经最初是靠史官撰写成文的。
正如龚自珍的《古史钩沉论》所言:“
易也者,卜筮之史也;书也者,记言之史也;春秋也者,记动之史也;风、雅颂也者,史采于民也;礼也者,一代之律令,史职藏之故府
。”
近现代历史学家、新史学宗师范文澜亦指出六经中包含着丰富的历史材料,经本古代之史料也。
综上,提及早期的经史关系时,人们往往将以六经为代表的经与史官、史料联系起来,并不严格区分其性质,六经亦经亦史。
先秦经史难分、不分的特点可见一斑。
秦汉:独立以后,经史分途
秦朝对经、史进行了短暂的发展和破坏。
秦始皇统一了文字,统一以前与秦不同的文字称“古文”,统一以后的文字称“今文”,这为后世经学中的“古文”、“今文”之争埋下了伏笔。
此外,秦朝还正式确立了博士这一官职。
博士主要是皇帝的顾问,选拔时不分学派,只要求通古今、司经籍,最后任职的大多是儒生。
有赖于这些儒生博士在工作中的“私相授受”,六经得以在法家的统治下继续流传。
秦始皇晚年下令焚书坑儒,六经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这种破坏并非全面的、绝对的破坏,其焚毁的书籍多是非博士官执掌的典籍,“
主要者为六国史记,其次为诗、书古文,而百家言非其所重
”。
重要的典籍依旧被流落的儒生加以隐藏保护,是以“汉兴,学统未尝中断”。
两汉是经、史各自发展成为独立学科的关键时期。
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设立五经博士,确立了儒家经典的垄断地位。
首先,专门针对经学的研究自此开始。
当时的博士主要专治一经,以经书解释作为主要工作,训诂盛行,有关经书解释的著作也不胜枚举,从根本上有别于秦朝的博士制度。
此后经学的发展如日中天,释经成为了家法传承,构成了汉末世家独特的家族文化。
其次,儒家经典得到了正典化。
“经”的范畴缩小到仅仅指儒家一派由圣贤孔子亲授的五经或六经(五经加上《乐》),考试制度亦以儒家经典为基础。
五经博士实际上控制了一部分官员的教育和选拔,经学正式得到朝廷认可,本来兼具经史特色的《春秋》被立于学官,相关研究专研微言大义,走上离史以尊经的道路。
经字、经学的统一也在这一时期。
《熹平石经》标志着经字的统一,在此之前,经籍文字讹误繁多,汉灵帝时下令正定五经文字,以古文、篆、隶三种字体书写刻于石碑之上,成为刊刻石经之始。
汉末郑玄的经学标志着经学的统一。
郑玄博览群经,注经兼采古、今之文,世家家法相形见绌,时人有“礼是郑学”一说。
可见郑玄对经学史影响深远。
总而言之,两汉时期经学有三个特点:研究规模化、专业化,性质官方化、神圣化,以及发展成熟化。
由此,我们可以判定经学在汉时正式独立。
而我国的史学则大成于司马迁、班固二人。
汉武帝时,司马迁撰成《史记》,首创了纪传体这一编纂体例,使中国史学实现跨越性发展。
他提出史家要“成一家之言”,“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而君比之于春秋,谬矣。”
述故事而非讲大义正是《史记》在宗旨上与经学的不同。
司马迁扬弃《春秋》而著《史记》,在学术实践中开始了经史分离,标志着经史分离在本质上的形成。
东汉班固作《汉书》,创始了纪传体断代史这一修史方式,体例规范,是汉代史学发展方向的一大转折。
除去个人的修史行为,两汉朝廷记录史事的方式也已制度化、体制化。
《东观汉记》是官方纂修本朝国史的首次尝试,使得史学正式形成了官方史学与私家史学共同发展的局面,成为中国史学最重要的特征。
由此,我们可以说,史学真正成家,脱离了经学。
经学、史学独立以后,学科分离,两汉经史走向分途。
两汉经史分途的原因
文化并不是一蹴而就的,经、史都是在历史长河中逐步发展起来的。
殷商时代,由于神权色彩浓厚,民神杂糅,文化的各个领域都表现得混沌而朦胧,经史亦处于懵懂的原始形态。
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私学兴起,孔子整理六经,原始经学、史学拥有了共同的学术理论源头。
秦朝,六国文字的统一为经史的统一奠定了基础,博士官的建置促进了学问的传播,经史由原始形态进行转型。
经史的分途正是在各代积累的基础上实现的,这些因素直到两汉才集中完全,此前经史并没有成为独立学科的条件。
汉武帝时期国力强盛,具有博大的气势,社会流行大作为、大视野、大气概的文化氛围,社会文化发展进入到了新的阶段。
儒学理论成熟,相应地经学日趋完善,史学在传承传统的同时拥有了独特的特点,私家史学和官家史学各行其道,为经史分途提供了足够的养分。
经史最早只能在西汉开始分途,无疑是由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和社会历史的现实条件决定的。
其次,
两汉统治者的政策促进了经史分途的进程,是经史分途的重要原因。
汉朝最重大的文化历史事件莫过于儒学成为了官方的统治思想。
儒家自战国起就是最重视历史的学派,推出了一系列古代圣王人臣的形象,其强调历史的作风促进了史学的发展。
同时,六经被儒家纳入了自己的学说体系中,儒家经典被统治者定为一尊。
汉代独尊经学,
“经学成为封建时代的支配思想,以后的史书当然就不能与之并称”,
经、史地位的差异也就成为它们彼此独立的外在推动力。
结语
先秦两汉的经史关系从整体上说,呈现出由一体走向分离的趋势。
在经、史分别成为独立的学科以前,它们常被看作共同体,一部经籍往往兼具经与史的双重特性。
西汉,由于社会的发展以及统治者政策的影响,经学正式确立,史学也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二者关系的减弱,汉代经史之学虽然在实践中出现了分离,却也形成了以经解史与以史解经的普遍现象,它们在学科上分离,在思想上仍是统一的。
参考文献
《中国史学史》
《中国经学史话》
《史学、经学与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