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最早的出处是辽人的口中，宋人也可能说过，至于明 人有没有说过这句话呢？反正我没看到具体记载。如果宋人和明 人真的说过这句话，那恐怕也是个把败将给自己找的理由，把某种特性赋予某个群体，而忽视社会环境以及历史条件，这种脑回路可以说是抽象到了极点。

有关明清战争的事情咱们聊过很多了，相信之前给出的各种战例已经足以反驳“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一莫名其妙的言论了。如果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那看完接下来我要说的战例之后，那是不是就要感叹“明君不满二十，满二十不可敌”。

崇祯十三年的五月，位于锦州北部的明军墩台蔡家楼台遭到了清军的围攻，副将祖大乐担心此台被攻克，于是派兵12名予以增援，盔甲马匹都置办齐备。五月初九日，清军大队人马直逼此台，按照战后被接回宁远城的明军伤兵萧成功的说法，清军对这个小小墩台之上十几个明军玩起了人海战术：

“初九日黎明有奴众马步四面合围攻台，在台各丁设誓，贼势甚大，必须人人竭力用命，有死无二，稍远者，一面用枪炮、用箭射打；过台者，一面即掷火罐喷烧。四面互为接应，于台墙窄处联长接放火罐三个，虏贼一时不能转出，多被烧死。至于枪炮箭射俱无虚发，虏伤死亦多，贼见台上持死抵攻势凶，少退歇息”远了用弓箭射，用枪炮打，敌人爬上来之后就用火罐砸，至于火罐是什么东西呢？你可以理解为后世莫洛托夫鸡尾酒之类的玩意，扔到正在扒城墙的敌人身上是什么效果，那是可想而知。于是清军被打死烧死了一片。

由于这座墩台实在太小，而围攻的清军人数又太多，在城下拥挤着，所以这就导致坚守中的明军的各种弓箭鸟铳三眼铳之类的轻型火器根本就不需要瞄准，只要对准下面开上一枪射上一箭，就能给对手造成伤亡。就这样，这十几个人奇迹般地打退了第一波进攻，而且无一阵亡，引领他们获得这次奇迹的大概是自己求生的意志以及坚固的防御工事吧。几名明军士兵还趁机爬出了墩台偷割到了六颗被打死的清军首级，准备等击退清军之后报功领赏。

但是事情还没完，清军马上就来整新活了，墩台上的明军发现“各数十步贼前后簇拉牛车六辆，内装九道箍天字号大炮六位，四面架高冲打”清军摇来了六门大炮，以及数十名汉军炮兵。然后就是名场面“又有披红甲奴众约四、五百骑，用刀背乱打前贼， 命其狠攻，以致垛口渐被击倒”所谓“红甲奴众”就是身披红色布面甲的满洲八旗兵，八旗兵用刀背抽打汉军炮兵，促使其架炮开火，墩台上的城垛大多数都被炸毁“各台丁又誓说，好歹只在数时，百方备御，乘其高低不着之空间，仍用枪炮射打。后至裂衣包药，乱掷烧焚，因贼众挤攻，随掷随烧，死贼无数”虽然明军的抵抗仍然没有被摧毁，但守军中的大多数人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有的人身中四五箭，还有人身中六七箭，甚至还有人被射中了十几箭。

城垛都被炸毁，就意味着没有躲避弓箭之处了。在火炮的轰击之下，墩台的主结构已经出现了损伤，墩台上能动的明军用短刀和木棒和冲上来的后金军进行肉搏，因为火药火器弓箭都已经用尽。明军侦察兵返回战场的时候，发现墩台上面到处都是鲜血，此台守军原有五人，四人战死，有一名叫作杨成甫的士兵躲在大磨盘之下，幸免遇难，上文所述的萧成功被射中了六七箭，疼昏了过去倒在了死人堆里，攻上台的后金军并没发现此人未死，明军侦察兵返回战场之后，将此二人接回了宁远城。

总结几点。首先，这一小仗其实也是整个明朝20多年辽东战争的缩影。一座城加上数量稀少的守军，最终失败于拥有数量优势的后金军或者清军。而明王朝的体量虽然远远超过后金政权，但是由于17世纪落后的交通方式以及明朝内部的种种问题，使其很难在辽东战场上保持兵力优势，而即使是从质量上来讲，明军士兵的单兵素质和清军后金军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所以这就导致明朝在辽东战场上的屡战屡败。

另外一个值得关注的点就是“又有披红甲奴众约四、五百骑，用刀背乱打前贼， 命其狠攻，以致垛口渐被击倒。又见炮热，随用水洗，并盛药布袋，亦即填入”清军骑兵中的满洲八旗兵，用刀背拍击汉军炮兵，强迫其冲在前面卖力，而且“四面架高冲打”最终几乎摧毁明军的防御攻势。以八旗兵特别是满洲八旗兵监督汉军可以说是清朝统治者给军队上的一道保险，哪怕是在后来的关内战场，也能看到类似的场景。

就比如郑成功的海澄之战，南明史料《先王实录》记载“虏果于初六晚迅炮大击，连夜顷刻不绝，营垒一连，尽如平地，官兵多开藏地窖中不伤，其所埋火药亦无妨碍。至五鼓，虏果放 空炮，并营逼进。先用民夫扛运过河车，头叠用汉兵，二叠俱满兵，涌逼直进。我兵死敌，用大斧砍下，三退三进，杀伤相当”当然这里的“汉兵”并不是当年关外战场上的八旗汉军炮兵而是新投降的绿营兵，当年被人驱赶的八旗汉军，这进了关之后，也成了清廷在地方的统治支柱。两方的待遇差别甚至体现在对于战马的护理上，在潮州的清军绿营战马每日的口粮只有五升的稻米，而驻扎在广州的尚可喜耿继茂麾下军队的战马每日的口粮定量却是八十升。

不过从这里也不难看出清统治者对于汉军是个什么态度。哪怕是在南明政权大顺大西政权以及三藩势力全部死透之后，清廷对汉军依旧有防备，就比如康熙中晚期山西绿营将领请求自己出钱为部队捐造几门子母炮，结果玄烨回复道“子母炮，系八旗火器，各省概造，断乎不可，前师懿德，马见伯，曾请造子母炮，朕俱不许，此事不准行！”